返回吃人嘴短(1 / 1)村口排队领相公首页

那是怎样的一个少年?身量颀长,挺拔得像一柄出鞘的剑;眉细,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带点轻微的驼峰;唇色绯然,有艳色,却无丝毫女气。    若是庄父在此,定然会捋着小撮胡子赞叹一句:此子当得起‘丰姿奇秀’四个字啊。    可在素衣看来,任何形容都是赘言,不若,关门、关窗、锁篱笆,藏起来。    小乞丐知道自己长得像其娘,确实有点过了。第一次看见他真容的女子,就没有不呆一呆的。素衣算是呆的时间比较短的。他还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不花痴好色,不会为一副皮相所惑。谁知她竟是反应比别人更大些,别人顶多也就是多看一会儿,她倒好,还要将他藏起来,据为己有慢慢看……    他又不是女子,又不是禁脔,还藏起来,不让别人来抢?    他本该生气的,可是看到素衣那番小女儿动作,那份如临大敌的慌忙,突然觉得莫名可乐,甚至还有点……可爱。    “今天在村口不是都已经分配好了吗?难道还可以反悔?为什么偏偏是一个月呢?一个月后她们就不会再来抢了吗?”小乞丐语气轻快地问。    素衣捏着的小拳头,头微微前倾:    “我们这里的风俗是,男女之间只要还没有成亲一切皆有可能。不管是几个男的同时喜欢一个女的,还是几个女的同时喜欢一个男的,只要喜欢,便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结果既使输了也虽败犹荣,才不辜负自己曾经的那份喜欢。可若争都不争就直言放弃,会被人瞧不起的。为什么是一个月?”素衣捏起鬓边一缕碎发衔在嘴里作思索状:    “下个月初,我们将翻越不暮山进行每年最大的一次秋猎,村子里除了老人和小孩,男女都要参加,这是延续了一千多年的传统。所以他们定会在这个月把亲事都办了。再说,到时候就算你想躲也躲不了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素衣突然又问。    小乞丐垂着眸子看她,神色冷肃:    “没名字。”    “那我以后都叫你小乞丐?”素衣试探。    小乞丐沉声道:“叫哥哥。”    素衣往后退了退,微微一福:    “小乞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也不等他答复,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小乞丐无奈退步:    “叫阿陌,以后就都叫我阿陌。”    “阿陌……”素衣沉吟一声,出了门。    阿陌在素衣家的第一餐是半罐子浓白肉汤煮秋葵外加少许豆子,再配半碗稻米饭。    素衣端上来时,阿陌的表情是……不,表情不重要,关键是他的手有点发痒。    是谁曾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待你好的,别的不敢保证,但却能让你以后每顿都能吃饱饭,每天都有干净的衣服穿……’?    结果这才第一顿,桌上饭菜的份量还不及他食量的五分之一。    如何吃饱?    阿陌想,得亏他现在失去了功力,完全使不出劲儿,不然他怕他会忍不住用手掐住她细细的脖子,微微一收,言而无信的小村姑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无视他的不满,素衣用汤匙舀了一些肉汤淋在他身前的稻米饭上,温言细语道:    “先食这么少许,过两个时辰再让你吃饱,不然你的肚子会难受的。”    阿陌一愣,满身的戾气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是了,为了赶路,枣子核村长和他们这一批从外面来的,从今日早上起便再未进食,期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此时晚霞已退,几颗星子稀稀拉拉地镶嵌在墨蓝色的天空上,肚子饿得早就没知觉了,确实不适合一次性吃太饱。    带着少许不自在,阿陌接过汤匙先舀了一口肉汤送进嘴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却不曾想,这闭塞之地的小村姑竟然有大酒楼中的名厨才会有的好手艺。    煮至浓白的肉汤,只有醇香,不见丝毫油腻,齿间余味甚至有微妙的甜爽之感;秋葵脆嫩,上面的绒毛被清理的很干净;豆子软烂,入口即化。    还没怎么的,案上饭食已经被他消灭得半点不剩。    摸着肚子,他感觉自己比先前更饿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他不舍地放下汤匙,素衣说了这么一句。    吃人嘴短,他这会儿倒是难得乖顺地点了下头,然后起身跟在素衣后面。    素衣把他带到了堂屋右侧的一间正房,房门一开,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整整一面墙的书简。书简是由能防虫害的樟木架子来归置的,分门别类,堆放的极是整齐。    如此蛮荒闭塞之地,竟有藏书如些之多的饱学之士,阿陌倒是被惊了一惊,连看素衣的眼神都变了。    素衣却没有理会他看到那些书简时的异样,她将他径直领到庄父所睡的竹榻面前,蹲下身子倚在榻边,对斜着眼珠子一个劲儿地盯着阿陌的庄父说道:    “阿爹,他叫阿陌,是女儿今日领回来的人,以后也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从现在开始都由他来伺候阿爹换洗之事,再不用劳烦旁人。”    素衣说完便回头看向阿陌,但见阿陌一张俊颜因为这些话一时间变得黑如锅底。    “阿陌?”素衣轻轻唤他。    阿陌冷声:“原来哄我到你家竟是为了行这贱奴之事?”    素衣神色亦变:    “素衣不知何为贱奴之事?但却知道这榻上躺着的是我的阿爹,他生我养我,甚至也是为了我不被山上野狼吃掉才受伤中风的。为人子女,我但凡有一丁点办法也不愿劳烦他人,更不愿哄骗一个陌生人入我家中。阿陌,我猜想你原本并非乞丐,或遭逢变故才至落魄于此,我为你提供三餐饱食、整洁衣物以及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只换你帮我阿爹料理换洗之事。阿陌,这不过份吧?”    素衣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入心,阿陌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她。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大好。    半响无言,素衣突然起身越过阿陌往门外走去,并且喃喃叹息:    “算了,我还是去请旁人帮忙吧,带上一锅好汤当作酬谢……”    一听到‘一锅好汤’四个字,阿陌刚刚才复苏了的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声音之响亮,怕是连门外的素衣都能够听到。    阿陌尴尬地将一只手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去又举起来。    终于,他大步追上前去:    “我干就是了,不用劳烦旁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先说好,我还没有伺候过人,可能会伺候不好你爹。”    素衣回首,喜极而泣:“呜……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多做几次就会了。”    见阿陌神色冷凝,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我会对你好的。”    阿陌把脸撇到一边,懒得看她:    “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给我好好讲一讲。”    “好……好……”素衣忙不迭地跑开了。    阿陌转过脸来,对着她飞快远去的背影有些愣怔,不觉自语道:    “我连自己的爹都还没有伺候过呢……”    阿陌的确不会伺候人,把不能动弹的庄父折腾得够呛,而且还弄得满屋子都是水,还差点将一个书架给绊倒了……    可是素衣依然毫不吝啬地狠狠夸了他一通,不仅奖励了他足够饱腹的汤菜和饭,还多了两样可口小菜。    时隔两个月,阿陌终于再次感受到那种胃里装满食物的满足感,若不是素衣后来端上来一碗腥得令人作呕的蛇血的话,他能在那种满足感中假装自己回到了西北,周围有家人,有朋友,有日行千里的大宛马,还有师傅留给他的苍莽枪……    “我们这里气流闭塞空气潮热,外面的人来了容易身体生出疫病。这是水蛇血,在除湿、解热、去毒方面颇有奇效。你趁热喝了它吧。”素衣将水蛇血递向阿陌,阿陌一骨碌爬起来就跑。    “我告诉你,野人才茹毛饮血呢!老子不喝,不喝!”    素衣端着碗追他:    “其实吃饭前就该喝的,我怕你会吃不下饭,所以才留到饭后。你别跑呀,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不喝,死也不喝!”阿陌腿长,跑得飞快。    素衣始终追不上他,更何况手里还端着碗,无奈只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不喝会生病的。”素衣苦口婆心地劝他。    他却梗着脖子叫道:    “生病就生病!”    “你会后悔的。”素衣将水蛇血泼到院中一角,回头时冲阿陌柔柔一笑。月华照在她的脸上,腮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当真是位极好看的小村姑。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但阿陌坚持输人不输阵:    “爷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后悔’俩字怎么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