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镜花水月(1 / 1)村口排队领相公首页

“我的小指头最容易痒了,一碰就痒。”素衣边笑边道。    阿陌有些吃惊,无论是以前在军营里还是现在在这个小山村,闲暇时男人们凑到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女人。    阿陌曾经听一位花间老手说,这女人的身子啊是有锁的,心房是钥匙,你能占据她的心,就能拿到钥匙打开她的身。但是,也有很多偏门可走,譬如耳朵、脖颈、腰……也就是敏感点,一碰就软,身娇体软,门户大开。但是,每个人的敏感点都不一样,有的人全身都敏感,有的人全身都不敏感……    但阿陌还从没听说有人小指头敏感的。想着,他不仅不松开素衣的小指头,反而捏了又捏,还用指甲轻轻刮弄……    素衣扯又扯不开,似哭似笑,靠在他身上软成了一滩水。    阿陌觉得他简直就是自己找虐,浑身又有些气血翻涌。    但他远远低估了自己的受虐潜质,因为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来了一句:    “就这么怕痒?谁碰都痒?陆吾碰了也痒?”    素衣泪花点点,像风雨中一朵好不堪怜的粉牡丹:“嗯,谁碰都痒。”    阿陌一口气埂在喉咙上,半响不出声。    “阿陌?”素衣又叫他,并用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袖子。    他一把拂开:“别叫,好好走路。”    他才不会告诉她,她一叫他,他腿就有些软。    最终,口嫌体直的阿陌还是握着素衣的手,双双把家还。    两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偶尔偷偷摸摸地瞅对方一眼,恰好对方也在看自己,那一刻灵魂仿佛会过电,步子有些飘,周围的空气都有了色彩。    “砰!”    “啊……”    走到篱笆门外时,突然听见一些声音从院内屋子里传了出来。    阿陌和素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脸疑惑。    在这个村子里,人们离开家时也会锁门、锁窗、锁篱笆。倒不是为了防人,而是防野兽。    可是现在,素衣家的院子、门窗都锁得好好的,屋内却有响动和人声,难道……    阿陌和素衣一个开门,一个直接从篱笆墙上翻进去。阿陌最先瞅了一眼放肉食的灶房,然后依次检查过去,最后在素衣她爹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阿爹怎么了?”素衣也跑了过来。    阿陌身子侧开一些,屋内庄父和他身上的被盖一起摔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涩的呻*吟声。    “阿爹……”素衣想也未想地冲了进去。    阿陌愣了愣神,也赶紧进去帮着素衣将庄父重新抱回榻上。    “啊……啊啊……”庄父大睁着眼睛,两条手臂艰难地挥动,还不能很好地说话。    谁也没想到,庄父竟然会在中风瘫痪将近一年之后,突然有所好转。    素衣异常激动,又是笑,又是泪流不止。    阿陌默默地退出房间,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这一对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如今才‘久别重逢’的父女。    阿陌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天空变成墨蓝色。这是小山村的夜,每一缕炊烟都缱绻地写着爱人的名字,有小娃娃的哭声,犬吠声,夫妇俩的拌嘴声……    那天夜里,庄父的房间里,炭火烧得旺旺的。阿陌一直陪着素衣守在庄父面前,谁都知道,大病之人突然间好转,往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白天去了一趟不冻河,回家后又大惊大喜,素衣比往常要累些,没多久就倚在庄父的榻边睡着了。    “小……伙子?”    半夜,阿陌困得晕晕沉沉的时候,突然听见庄父用并不流畅的声音叫他。    阿陌猛得一惊,抬头看见的是庄父依旧不失年轻时的毓秀,充满了文雅和善意的一双眼。    阿陌把目光转向素衣,庄父却道:    “别……叫……醒她。”    阿陌点了点头。    紧接着庄父又向他指了指屋内西面墙第二个书架第四层的位置。那里放着一个紫黑色的小藤箱。    阿陌将小藤箱取了下来,递给庄父,庄父却又推回给他:    “箫……箫。”    阿陌迟疑地打开箱子,里面果真有一支黑漆九节箫,下面还拴系着大红色的飘穗。    “给……给你。”庄父道。    那天夜里,阿陌奉献出了申公烛送给他的那一小包劣质茶叶,庄父断断续续地和他聊着天。    庄父告诉他,素衣的娘当年怀素衣时颇为艰难,孕吐一直持续了七个多月才好,素衣在她娘的肚子里也不怎么安生,后来无法,庄父便亲手做了这支箫。每当庄父吹起箫声时,素衣的娘就舒服了,肚子里的素衣也安静了。    一直到素衣从她娘的肚子里出来,她们依然最爱听庄父的箫声。    庄父现在将箫送给阿陌,是希望他以后不在了,阿陌能代替他再吹箫给素衣听……    她难过的时候,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忍着生闷气的时候,只要一听箫声,便会好上许多许多。    后来,庄父还给了阿陌一块带有族徽的玉佩。玉佩上有一个篆体的‘庄’字。    庄父说,如果有一天实在有需要,可带着这枚玉佩去蜀郡郫县找一个庄姓家族。他是那家的庶子,或可得到一些帮助。但庄氏清贫,以开办学堂,讲授易经及老子之学为业。族人多隐逸恬泊,除了一些好名声,怕也给不了什么实在的好处。    阿陌慎重地收下了那支箫和那枚玉佩,也慎重地将素衣搂进了怀里。    天快亮时,他又做起了梦。这次的梦比前两次都更清晰,更真实。    五马齐驱的云母车,双辕双轮,大帷幔,垂坠丝穗,极尽奢华。    车前有玄甲骑兵开道,车后侍女、奴仆、亲兵近千人。    街道两旁的百姓早早让开了道,北望高楼,美人倚窗前,殷勤红袖招……    突然,一个穿着奇奇怪怪的娇俏少女,猴儿一般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双臂一张,拦在路上。    “我要见西北王,我是他的外孙女!”    开道的骑兵迅速围上去,森冷长刀齐齐指向少女的脖子,几乎要将她腾空架起来。    少女不惧:    “我来找外祖父,为什么要杀我?”    士兵讽笑道:    “我们王爷一生无子,哪来的外孙女?你这疯丫头,赶紧乖乖让道,王爷仁慈,或可看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饶你一条小命。”    “等等……刀下留人……”    一个背上背着箱篓,头戴儒巾,一身半旧不新的米黄色袍子,看似穷酸,却文雅毓秀的书生,举着一条胳膊,急急慌慌地跑过来。    “你又是谁?”士兵问。    书生赶紧从袖兜里掏出名帖,双手递给士兵,揖道:    “吾乃蜀郡庄丘,可证明这位姑娘确是西北王之外孙女。还请军爷引荐一二。”    蜀郡庄丘,当今圣上都赞誉过的蜀中名士,思想家严君平的第七世孙,才高不仕,隐逸于繁华市井之中,擅易经和老子之学。    他若证明这奇奇怪怪的野丫头是西北王的外孙女,怕是谁都会信上几分。    士兵顿时不敢大意了,赶忙让弟兄们收起手中长刀,然后快步跑回到马车跟前。    过了片刻,两侧骑兵纷纷下马退至道路两旁,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    身板挺直,高鼻凛目,一把长须美髯,活像当年的关公在世。    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去,用一双星星眼孺慕地望着那人。    少女道:    “你是西北王吗?我是灵,来自昆仑山的灵,我是你的外孙女。”    这时那文雅毓秀的书生也走上前来,朝着西北王一拜:    “小生蜀郡庄丘,是这位姑娘的表哥。”    少女顿时不乐意了,转过去踩了那书生一脚:    “一表三千里,你这书呆子与我都不知道表了几万余里了,算哪门子的表哥?”    书生忍着脚上的痛,只对着西北王一本严肃道:    “那也是表哥。”    戎马一生的西北王老了,看见年轻的少男少女斗嘴,无论什么,心里都喜欢得紧。    “阿陌,阿陌?”    阿陌醒来时,素衣还在他的怀里,取彼此的一缕散发,编在一起,还用红丝线绑着,打了一个漂亮的梅花结。    她温言软语地同他商量:    “早上吃什么呢?昨日的牛脸肉还剩了一些,是切成丝炒成臊子拌面,还是剁成沫,加青菜少许,熬粥喝?”    “都好。”他搂着她的肩膀紧了紧。    当阳光洒满素衣家的篱笆小院儿时,庄父终于醒了,看着阿陌和素衣的脸,笑得很美满。    阿陌和素衣也笑了。这世间枯木可逢春,庄父亦可奇迹般好转,是他们太过杞人忧天了。    午后,有一位村民来找阿陌,是前些日子来看望过他的那些外来汉中,沉默寡言的小个子种地能手。    这种人话不多,却有一股子爱钻研的韧劲儿。    他能发现别人轻易发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