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蒋致的反应,杨安安赶紧摇摇手指。 一般人的鼾声可没有这么大动静,作为医生,蒋致自觉自己反应太大了。悄悄吸了一口气,放低音量:“隔壁昨天就在病房了吗?” “嗯。” “你睡得着?” “前天一晚上没睡,挺困的。” 蒋致吸了一口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晚可不一定了。” 林允殊晚点的时候来过一趟,杨安安把她和蒋致一同打发走了。 她觉得自己去厕所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加上有护工阿姨在,她在医院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晚上果然如蒋致所说,杨安安根本没法睡,另外19床的病人和家属被20床那个鼾声如雷的男人吵得连连翻身,而杨安安很想爬起来把那位大哥的镇痛泵给拔掉,好让他痛一痛,清醒一点。 不过这都只是想想而已,无法付诸实践,只能侧身到另一边玩手机。 她发了条消息到她们的三人小群:【还有人醒着没?】 蒋致:【我就说你今晚肯定睡不着】 叨叨叨(林允殊):【明天周末,决战到天亮,来吃鸡】 蒋致:【珍惜睡觉的时间,不要着急着去死】 叨叨叨:【最后一把,你们聊】 安安:【蒋致你干嘛还不睡?】 蒋致:【下个月有考试,我书还没看完。可以陪你聊五毛的】 安安:【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某个人了】 蒋致:【好事。谁?你那个袁州?】 安安:【不是,是医生】 蒋致发了一个吐的表情。 【……为什么要喜欢医生,好好活着不好吗?】 安安:【不会喜欢啦,已经结婚有小孩了】 蒋致:【……】 叨叨叨:【谁有孩子了?】 …… 林允殊说,如果对方没有结婚,她支持杨安安上,但既然孩子都有了,那就换一个吧,毕竟中国不缺适婚男性。 蒋致说,别想不开一门心思栓医生身上。实在非医生不可的话,她仔细在她们妇产科选一选,没准能给物色一个好的,以后生孩子了可以有全科室的人服务,而且妇产科男医生更懂女性的辛苦。 面对她俩的苦口婆心,杨安安嗯嗯嗯地连连表示赞同。 为了表示自己是一个道德底线很高的女青年,她把那天的通话记录清除了,以免自己忍不住循着电话号码去找他。 只可惜她心头的小鹿才刚刚动了一下,就被现实掐死了。 理性归理性,说心里没有一丁点儿希冀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个周末过去,那个医生没有来电话,也没有在住院部出现过,这让她又失落又庆幸。 每次心头一浮起想念的念头,她就立马告诫自己:他已经结婚了,他女儿都两岁了,要再心系别人身上就是预谋当小三。 作为一个道德底线高到几乎要贴到脑门上的老少女,这种撬别人墙角的事情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一边这么想,一边不自觉地按自己的脑门,似乎她脑门儿上就贴着道德俩字,而这个周末差不多就是在道德的光辉下平淡地度过。 周一,一早护士就来验了一次血,白细胞依旧偏高,也就是说,杨安安暂时不能出院。 她低烧有点难受,却又觉得有点开心,因为知道自己和那个医生身处同一家医院。 蒋致通过微信对话框一盆冷水泼过来:【只是呼吸着同一片混合消毒水味的污浊空气而已。】 大概为了证明她自己呼吸的不是污浊的空气,而是合州市一院绿化区域最新鲜的空气,怼完蒋致之后,她披了一件外套下楼,这是她入院五天第一次下楼。 她所在的住院部是医院的第二住院部,大门朝西,而急诊科的大楼朝南,是住院部旁边突出的一栋低层建筑,外面是极其空旷的一片区域,用以停放救护车辆。 她乘电梯下来,一侧是住院部的大厅,另一侧是急诊科的大厅。电梯前有人进有人出,她站到角落不挡路的地方,心头踌躇不定。 在病房待了好几天,她的确需要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但是,站在那里,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想看什么风景,也不是要什么新鲜空气。 “就看一眼,然后再也不要见了。”这么想着,她往急诊科的一侧走去。 急诊科大厅里人来人往,杨安安不自觉地捂住伤口处以防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慎撞上。 她尽量表现得自然和若无其事,就像一个遛弯儿的路人一样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急诊内科诊室的门口,匆匆一瞥,里面的人不认识。她抬头看看门侧的电子显示屏上红色的字: 急诊内科一 向宇楠 旁边的内科二诊室的显示屏上也是另外的名字,没有姓刘的医生。有护士从旁经过,她没好意思多逗留,看着走廊末尾好像有出口就径直往前走,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大楼。 就这样吧。她这么暗暗想着。 人生病的时候不光身体脆弱,情绪也很脆弱,所以自己才会对医生有依赖甚至有好感,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啦。 趁着这种好感还很淡,放下也是比较容易的事,她只要再自律一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深呼吸了两下,因为太过用力,她不得不再次把伤口捂住,脸上不觉露出无奈又沮丧的表情。 市一院规模很大,绿化也做的相当好,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医院楼下的植物要么开花要么枝叶繁茂,一片欣欣向荣。 她循着铺了地砖的路面走,左右都是树木,空气的确比楼里要清新得多,心情也畅快了一些。 正是晌午的时候,五月的阳光很好,甚至有些晒。那些精神头好的病人大多遛弯结束要回去了,她走走停停,找着有大片树荫的地方。 树荫是由几棵广玉兰挡下来的,枝叶繁茂,其中开了几朵奶白色的花。树下远远近近地设置了好几把长条椅,最近的一张椅子坐着两个老人。 再远一点背靠一丛三角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长得挺好看,气质很优雅,看起来三十上下,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雪纺长裙,在椅子上坐的端端正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裙子上打出一些光点。 从旁路过,她的视线刚好和对方对上了,有些突然。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就没有显得尴尬。 对方先问她了:“你哪里不舒服啊?”大概是看到杨安安的病号服,对方这么问。 “胆结石,刚做了手术。”笑了笑,她问,“你在这里等人吗?” “不是。”女人眼睛很大,笑起来甜甜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头疼,过来做检查。” “已经检查结束了吗,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 “那就好。” 杨安安还站着,那个女人轻拍了拍椅子:“能跟我说说话吗?” 她稍微一愣,有些意外,毕竟她们才认识几分钟,甚至还没有互通过姓名。不过她没拒绝,笑了笑,很自然地坐到长椅上。 两人各据长椅的一头,空气不冷也不太热,有风吹来,带着一丝凉爽。 那个女人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们见过,你可能不记得。” “是吗,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大好。”杨安安舔了舔嘴唇,她倒不是真的记性不好,只是上班的时候工作量太大,除了工作她也不记得什么。 “你不记得我是肯定的,我是晚星舞蹈学校的老师,在学校见过你一次。” 杨安安了然,几个月前老板接了舞蹈学校的一个项目,单子不大,她去学校里对接过两三次。大概是那个时候,她们打过照面。 树上传来几声鸟鸣,令人心情愉悦。 “我叫林曼,今年34,是舞蹈学校的老师,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还有一个离了婚但是还照顾我的老公。” 听到这里,杨安安不自觉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想着她们第一次说话就聊这些涉及隐私的话题会不会太突兀。 “……记不得是第几次来这里了,我好像喜欢上我的主治医生了……” 杨安安睫毛忽闪了两下。 既然离了婚了,那就是和老公感情破裂了吧,那么喜欢上谁都是可以的吧? “刚刚诊断出颅内动脉瘤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那时候在市一院的几个科室轮流住院,然后再出院。本来已经入院,内部转科的话安排病床会容易一些,一旦出院,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床位呢,但是神经外科的病房紧张,我的病情还算稳定,于是就出院了。” “嗯。”不是说不要紧么?颅内动脉瘤,光听听就知道不是小事。不过林曼似乎打算把故事一口气说完,她也就不插话打断了。 “后来,我朋友说,要在市一院住上院不能干等,要主动去找医生,一旦有了空床,磨也要磨着住进去。于是,那个时候,我就三不五时地跑去神经外科盯着高医生,整天在他面前晃,时刻提醒他这里有个病人,别忘了收进来。忘了说,第一次接诊我的就是他。” 这么一说,杨安安大概就能理清了,今天在这里能遇到林曼或许是她今天盯高医生的任务结束。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 她点头,回答得很诚实:“是挺奇怪的,毕竟是你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