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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会上班长通报了昨天车间的总产量,但是并没有公布最高成绩。

可是回到工位的时候,晴芳却见交货台旁的黑板上,一个日本人正拿着大头笔端端正正地写着斗大的字:“2000PCS”。旁边的工友们窃窃私语说这准又是汤代丽昨天的成绩,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调她去做组长了,或者把她调走。

原来组长是这么升上来的,晴芳在心里犯嘀咕,忍不住跟工友打问:“她们怎么装的呀?怎么能装这么快?”

“嘿,你是没看过,她们都不用看的,直接往上面丢,一丢一个准,那镊子头一次夹两片、三片,厉害吧?你那组长,一次最多可以夹五片呢……”工友夸张地说。

晴芳惊讶地“啊——”了好长一声,她可从来没想过可以一次夹两片。可是左试右试,夹是夹得起来,却更慢了,索性还是不要乱试,一步一步来吧。

连续一个多星期,大家每天都叫全身酸痛,回到宿舍躺下就不想动,真的是苦不堪言。“小鬼子真他妈会折磨人哪”,舍长秦晴说:“我真怀疑他每天写黑板上那数是假的!”“怎么会?那汤代丽装起来真是飞快,我专门偷看过一下,眼睛都看花了!”有人回应说。

晴芳住的305宿舍,这天6个人集体迟到了。被通报批评,各记口头警告一次,大家也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影响,十分忐忑。原来,刚来的时候大家的闹钟都响,后来大家觉得吵,便商量好了一直共用室长的闹钟,结果那天室长的闹钟坏了,压根儿没响,大家都睡得极沉,于是便集体迟到了,还是保安队长擂门,大家才从美梦中惊醒。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以后,晴芳将母亲给的三百块钱存到一起,自己留下几十块零钱,凑足了两千块钱的整数给母亲打了回去。自己在这里有吃有住,只需要买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就行了,老人在家里用钱的地方多。

晴芳也许是做事太过于谨慎,速度始终提不到太高,宿舍已有三个姐妹都被调走了,她却最终足足在Z车间组装了五十天的金属片之后,才被调到另一个叫做N系列的生产车间。N车间宽敞明亮,地面漆着亮绿的地漆。相比之下,这里的节奏果然要正常一些,丝毫看不出慌张,一切都有条不紊,各个工位按照工序,从头到位呈流水结构布置。

晴芳被安排在一台小型压力机跟前,让她做零件剪切。这工作十分轻松,只要将零件脚伸进夹具里,两手同时按一下机器两边的按钮,“咔嚓”一声,零件脚便被齐齐切掉了一截。日本系长山本先生,五十多岁年纪,穿一件灰白工作服,戴一顶同色鸭舌帽,叽叽呱呱地说着日语,举着手上几个切歪的不良品给晴芳看,又拿一个没切的零件往夹具里放给她看,放完还不放心地用手指推一推,然后才双手按下控制。晴芳大致明白他是想强调零件要放到位,保证不要切歪,便对他点点头,操作了几个给他看,山本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说这是一条新生产线,山本一直不放心地在各个工位上视察,班组长都跟着他,时不时将工人的工位作着调整。下午的时候,山本又来到了晴芳的周围。顾着自己的活儿,并没有关心周遭,每做完一个零件,都端详一番,担心东西不过关。山本突然招呼人将她桌面的机器往左移,自己动手将她身后另一台同样大小的压力机搬到了晴芳工作台的右边,一左一右对准她。两台机器原理一样,右边这台的工作,是将之前剪剩的零件脚压弯成W型,也是放准位置,再双手按制就行。

这下工作量分明是多了一倍,山本摆出“请”的姿势让晴芳操作。晴芳心里直喊“倒霉”,但也顾不上细想,坐回位置上开始操作。剪切完一盘零件,再压一盘零件的脚。山本见她有点手忙脚乱,便伸手帮她往旁边的周围箱中摆放已切好的货。晴芳一见他不分左右打乱了自己两种零件的位置,担心等一下压漏零件脚,不由分说又按自己的方法摆了回来,分好成左右两边。山本吃了一惊,认真地看了看两边的货,对她伸出了大拇指。

第二天晴芳就被调去做品检员了,车间称为“QC”,戴着红袖章,头巾换成了红帽子,工衣也换成了衣领有一道红边的崭新工衣,最重要的是,工资比之前涨了五百。

罗鹏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美菱厂的,这家伙倒不用吃一点Z车间的苦,直接由他主管带着,东游西荡,这里蹿蹿,那里看看。哪里招呼,就去哪里,很是逍遥。

每晚下了班,罗鹏就赶紧洗澡换衣服,抹上满头的发胶,再拎上一袋水果或者是零食,去305宿舍找晴芳。晴芳虽然对他不冷不热,可是舍友们有了好吃的,都十分欢迎他去,这个夸他长得帅,那个夸他工作好,都是帮他说好话。他坚信晴芳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被他捂热。

这天他买了几斤苹果便又去找晴芳,门竟然开着,姑娘们一个个捂着鼻子,她们的宿舍中间走道上,不知被谁铺上了一张厚约两厘米的黑色胶皮,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臭胶味。“这谁受得了?”姑娘们叽叽喳喳:“谁这么缺德?”“怕是公司安排人搞的,要不然谁会有钥匙进来?”“妈的,为什么啊?”“会不会是还要搞什么装修,还没铺完?”“别的宿舍可都没有?”“会不会是什么特殊机关?”“不会是生化武器吧?拿咱们做实验?”“这他妈谁受得了啊?太臭了”“还挺软,走着倒是挺舒服”……

罗鹏一来便被姑娘们支使赶快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玩艺。罗鹏蹲下身揭起胶皮,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是普通的一层黑胶,十分厚重。“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罗鹏摸着脑袋寻思着:“先别动它吧,明天我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