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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却

灯轻/文

Chapter1

“迈巴赫62S,哎唷我操,有钱!”

副驾上坐着醉醺醺的胖子客人,眯眼望着车窗外擦身而过的黑色豪车。

夜灯迷离,夏季晚十点,都市商圈依旧车水马龙。

苏半棠不爱陪聊,没接话。她双目直视前方,手上方向盘打了个转,将车拐入主干道。

接完这单她就收工了,晚饭还没吃,待会她准备回家路上先去罗森买个饭团垫垫饥。

偏偏今晚这客人聒噪,老在旁边喋喋不休,一会说那迈巴赫的车主肯定是个有钱老男人,一会说你们漂亮小姑娘都只喜欢傍富人,一会又说自己如果赚大钱了一定要豪车别墅游艇嫩模云云。

酸臭酒气混着空调冷风喷过来,苏半棠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这些油腻男人总很奇怪的,一面表达对女人拜金的不满,一面又毫不掩饰自己对荣华富贵的极度向往。

苏半棠干代驾的时间不长,才半个月。

上月她从广告公司离职,之后便一边做着代驾缓解家里经济压力,一边找新工作。现在招聘淡季,找到份满意的不容易。

路口等红灯时,苏半棠透过后视镜,终于好好瞧见了边上那辆被一直念叨的豪车。加长的车型,线条流畅,黑色车身浸在夜色与暗橘路灯下,漆光冷冷。

漂亮,且威严。

这车少见,她不由多看两眼。但等绿灯一亮,就马上远远绕行避开了。

接着便是加速把客人送到家。

只是之后谁都没想到,那天的这单代驾,居然发生了车祸……

当时车刚下高速,往南长路方向开着,苏半棠察觉到胖子对她毛手毛脚骚扰。

她边开车边分心喝止躲避咸猪爪,于是,意外又不意外地,车子偏离车道,撞上了右车道的另一辆车!

“嘭!!”

一声金属撞击巨响,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颤就从车身传来。

紧接着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紧急制动启动。

苏半棠被惯性带得向前倾倒,肩膀被安全带勒得死死,整张脸埋在安全气囊。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

所幸她回神快,见客人毫发无损,便解了安全带跳下车查看状况。

客人的车是宝马1系,车头有些瘪,而被撞得扎进绿化带的另一辆车……那车,赫然是刚刚他们在路上见过的黑色迈巴赫!

……苏半棠觉得自己瞳孔都他妈在地震。

再之后经历的一切都叫人胃疼起来。

那天那辆迈巴赫的后座还有个人,笼在暗影里昏迷着。看那修长身形,是个男人,豪车司机焦急地在车边喊他“沈总”“沈总”。

苏半棠听得手心直冒冷汗。

后来报警,叫救护,喊保险公司,总之该做的都做了。

事故造成了暂时的交通限行,现场很快乌泱泱聚了一大堆人,大晚上乱糟糟的声音混成一团。

时不时能听到有声音关切问“沈总怎么样了”、“沈总没事吧”,仿佛那沈总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风云人物。

——她撞伤了一个有来头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苏半棠胸中升出股难以言喻的紧张窒闷。

八月的夜晚连风都熏热。她摸着手腕上佛珠默默祈祷,这个坐得起迈巴赫的有钱人,可千万别出事。

跟交警离开现场前,苏半棠看到那男人被从迈巴赫后座抬上了担架。

但人来人往挡住了视线,也见不到担架上人什么样,只看到那人右手虚弱垂搭在担架一侧,苍白而修长。

意外年轻的一只手。

-

苏半棠的脸颊手掌也在事故里受了伤,草草处理了。

一晚上忙到凌晨三四点,事故初步被定性为交通意外,她在交警队做了调查和笔录,又受了一通教育,驾照哐哐哐扣掉十一分,还被罚了款。

胖子客人的家人老婆也在,劈头盖脸指着她鼻子就是一通骂,骂她贱人表子勾引别人老公,污言秽语难听至极。

唯一的好消息是医院那边来话说,沈总平安,伤势不重。

总算出了派出所,苏半棠在夜风里展开自己的折叠车。忽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长信集团”。

她不久前才被人告知,她撞的那个沈总,就是这个集团的下任一把手。

手机里,一溜烟的搜索结果呈示出来。

从正儿八经的集团官网、百科词条、媒体实时新闻,到应届生在论坛感恩收到集团offer,逼乎业内有模有样分析商业布局,员工喜滋滋晒福利收入年终奖……什么都有。偶尔一条高层人事调动的公示新闻内,才低调地出现了几个沈姓的名字。

长信集团,成立几十年的庞然大物,国内Top梯队的顶尖企业,苏半棠不至于孤陋寡闻到没听说过,但也仅此而已……在今晚之前,她甚至不清楚掌控长信的家族姓沈。

苏半棠看了几分钟手机,便退出按灭了屏幕。

不看了。反正那沈总没出什么事。

但她还是有些烦。

这次事故她负主要责任,走保险流程,大概还要再掏六万多赔偿费。她积蓄不多,本来下月表弟生日准备给他买双新球鞋,这下球鞋计划泡汤,还得去借钱。

现在深更半夜的,苏半棠打算明天白天再电话给付君昊商量这事。

苏半棠和付君昊是大学同学,他们从大三开始交往,到现在已经两年。虽然两人最近总有些小争吵,但感情总体还算稳定。

然而,令苏半棠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沈总真是个狠人,第二天,她前脚刚从付君昊那借了三千块钱,后脚就收到了从沈总律师处快递来的通知函和证明文件,向她索赔——

竟然要求她赔偿一百零五万!

苏半棠当即被这高额数字冲击得愣在原地。

一百零五万什么概念?她家没多少存款也没房产,迄今还租住在城郊的老破小,上个月刚办完小姨的丧事,家里就剩她一个赚钱的,就是天天不吃不喝,也得将近十年才能攒够这么多钱。

苏半棠尽力稳住呼吸,循着落款信息,打电话给那边律师。

对方态度强硬,商谈不欢而散。

挂了电话,苏半棠压住快漫上喉咙的烦躁和不安,又看一遍文件,试图找出破绽。

索赔金额与理由全都无懈可击。

如果她拒绝赔偿呢?

被告、官司缠身、找不到正经工作、坐不了飞机高铁无法办卡买房,更有可能像那些到处躲债的中年人一样,被恐吓被威胁家门被泼红漆,惶惶终日。

苏半棠一瞬间想象到了自己过街老鼠般的后半生。

又或者,她干脆厚着脸皮赖账,放任自己人生从此跌到谷底算了,可是家里还有一个还在上高中的表弟,一个垂垂老矣的外婆,她最重要的亲人。

他们的人生,不该承担她犯的错误。

苏半棠胸口仿佛堵了团棉花,闷闷的,一连几天都郁郁难安。整个家愁云惨雾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