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萱想,她其实并不喜欢看人受欺负。可是看着曹成宇拿刀抵着陈宝珠的脖子,她心里蓦地觉得畅快不已。 易见川的人手脚一个比一个麻利,仿佛只是瞬间,那几个人因为被捂了嘴而只能发出“呜呜呀呀”声音的家伙就已经被捆了个结实。“老实点。”他们说。 易见川站在人群之外,与她正是照面。她看到易见川冷峻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朝着她暖暖地笑着。她听见清脆的“咔嚓”声,而后便是易见川漫不经心的声音:“他们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今儿个就一样一样欺负回来。” 张超他们抵着人往旁边让了让,易见川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刚刚折断的树枝,上面还带着新叶,碧绿碧绿的样子。待走到她身边了,易见川抬手,将手中的树枝递给她:“时间多的是,要是嫌手疼,用这个。” 易见川身材颀长,眉峰凌厉,眼角微微上翘,眼里满满的都是从容淡定的笑意。江以萱抬头看着他,良久以后,她的唇边终于绽出一丝笑来。 她抬手,接过易见川手中的树枝。 陈宝珠苍白着一张脸,看江以萱接过了竹条,挣扎得愈发厉害。她对着江以萱骂骂咧咧:“臭□□你干什么?你疯了!你以为攀上了这几个小喽啰很厉害吗?千人骑万人操的臭婊子,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易见川已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他下了狠手,陈宝珠呜呜呀呀说不出话来,须臾已是满脸通红。 “你说什么?”易见川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不大,但表情冷漠狠绝。他的目光仿佛猝了一层冰,冰上还带着锋利的刃,光是看着,就仿佛有冰刀刺过来。 陈宝珠被唬住了,拼命地摇着头。她似乎温顺了,可待易见川松了手,她顺了会儿气就开始呲牙咧嘴地大喊:“我可是周哥的人,你们敢动我一根头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以萱握着竹条的手紧了紧,问易见川:“周哥是谁?很厉害吗?” 易见川没有开口,陈宝珠却仿佛有了救星一般,得意忘形:“周哥可是黑虎帮的人,你们动我,就是不把黑虎帮放在眼里,小心……” 易见川目光豁地一冷,只是一记眼刀过去,曹成宇已经再次拿刀抵住了陈宝珠的脖颈,“老实点。”他冷喝,“小爷手里的刀还没见过血,再发出一点声音,小爷不介意让它尝尝血。” “黑虎帮很厉害?”江以萱问易见川。 易见川没有回答,他眉宇间的寒冰豁然开解了不少,嘴角勾出一抹痞痞的笑来,“怕了?” 江以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该怎样就怎样,出了事儿老子担着。”易见川气定神闲。 可江以萱分明看到易见川身后的张超面色变了好几次。 她低头沉思了半晌,这才拿着竹条走到了陈宝珠的面前。她弯起嘴角笑了笑,“你要让什么周哥来收拾我?” “本来想着给你点厉害瞧瞧就算了,可是你竟然还要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江以萱回过头来,看向易见川,玩味地笑了笑,“川……老大,怎么办,她威胁我们。” 易见川依旧气定神闲地笑着,“你想怎么办?”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不然……杀了她?”江以萱仿佛顿有所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陈宝珠的鼻翼剧烈地抖动着,连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你……你们干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她的脸已经像纸片一样白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曹成宇皱了皱眉头,手微微向后挪了点。 “偿命就偿命,反正我也不要命。”江以萱满不在乎。她的眼中露出厌恶而嫉恨的表情,“骂人很好玩?脱人裤子很好玩?把人当马骑很好玩?诬赖人陷害人很好玩?拿虫子吓人很好玩?拿玩具枪打人很好玩?让人抓泥巴吃泥巴很好玩……” 她眯着眼逼近了,“陈宝珠,死之前,不如我们好好玩玩儿。” ** 那晚江以萱很晚才回家。 她想,也许她有一天会忘了陈宝珠这群人,会忘了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甚至会忘了这天她是如何把陈宝珠吓晕过去,是如何对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竹林里泥土的芬芳,不会忘记易见川笃定浅笑的眉眼,不会忘记……那个骄傲如公主一般的自己。 江以萱想,好像活着,也不是那么无望。 离开那片竹林的时候,江以萱把自己的存钱罐打开,把里面大大小小的钱都掏出来,眉开眼笑地给易见川看,“我请你们喝酒。” 曹成宇扑哧一声笑出来,“哇塞,原来你这么有钱啊!” 他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揶揄与调侃,江以萱抿了抿唇,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不够吗?” “买酒倒是够。”张超接过话来,声音里带着些不满,“不过兄弟们为了帮你出气,连黑虎帮都得罪了,就这点钱……” “超人。”易见川警告般喊了一声,张超“嘿嘿”一笑,改了口,“也成。” 江以萱的头微微垂下,攥着钱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不知道黑虎帮是谁,但她知道,陈宝珠仗着有黑虎帮罩着,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从来没有人敢真正找她的麻烦。她也记得下午张超听见黑虎帮时变了的脸色。 她被陈宝珠一行人凌虐了一年之久,今日终于山水轮流转,陈宝珠落到了她的手里,在接过易见川手中的竹条时,她真的有一瞬间想杀了他们,或者就算不杀,她也要将他们以前对她做的一切一一偿还回去。 她的人生活到现在早就无路可走了,亡命之徒哪里还会怕什么,临死之前报了仇,拉上几个垫背的,她觉得很圆满。 但是,她可以睚眦必报,却不能恩将仇报。易见川救过她多次,现在来帮她,她决不能连累他们。 所以她才会声势大、雨点小。她的确对他们做了些什么,她拿着柳条一人抽了一下,她用气势将陈宝珠吓得昏死了过去,她勒令每个人向她道歉,向她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欺负她,她要求他们把泼在自己身上的污水都给洗净了,她要他们在教室里公开向自己道歉。可要是真的把账算仔细了,她加在他们几个身上的痛苦,合起来都不如自己受到的百分之一。 江以萱猛地抬起头来,“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众人没有说话,她又急切地开口:“以后如果那什么姓周的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就把我交出去,我不会让他动你们一根汗毛的!” 易见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秒,痞痞地笑了笑,说:“想保护我们?” 江以萱点头,毫不犹豫地。 易见川又问:“想加入我们?” 江以萱又点头,“对!” 易见川的声音里笑意渐浓,“知道我们帮派叫什么名字?” “……”江以萱目光坚定,“早晚会知道的。” “可惜了,我们帮派不收女的。”易见川将外套往肩上一撂,“不过帮不能进,酒还是可以喝的。去河边,咱们把上次的补上。” 江以萱抬步急匆匆跟上,“那我去买酒!你们喜欢喝什么牌子的?” “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提得动?”易见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把钱收着,自己买点吃的补补。这身板瘦得……别人要是欺负你,你打得过谁?” “我是真的想为你们做些什么。”江以萱抿了抿唇,有些懊恼,有些自责,“我不能白让你们帮我。” “看不出你还挺有良心。”易见川笑她。 “人对我好,我也得对人好。”江以萱顺口道,理直气壮地,“我奶奶说的,知恩图报是做人最基本的品德。” “奶奶教得不错。”易见川顺坡下驴,他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去奶奶不会担心?” 江以萱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会。” 易见川还没接话,又听江以萱说:“川哥,我奶奶老了。”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奶奶老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人担心我了……” *** 酒是易见川亲自去买的。江以萱跟着一行人到了河边,他已经骑着车在那儿等着了。江以萱远远地就看见了他的身影,杨柳依依中,他静静地立着,指尖的烟火忽明忽暗,孤高而独立。 “随便买了几个小菜,兄弟们凑合凑合。”听见人来,易见川转身,从摩托车后座上卸下货来。 江以萱连忙去帮忙。 她没忍住问易见川:“你不是老大吗?” “嗯?”易见川把啤酒拆开,鼻腔中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问询。 江以萱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以为老大都是呼风唤雨的,原来不是……” 张超在一旁自豪而又得意地抢了话:“我们老大,和他们当然不一样!” 江以萱用手扒拉了一下刘海,弯着眼睛笑了笑,“我也觉得。” 她拿出酒来给大家分,“来,大家喝酒!” 开了酒瓶,一个一个分到了最后。她继续开酒瓶,一只手突然出现,夺过了她手中的起子。 “小丫头片子也学人喝酒?”身后是易见川低醇的嗓音,“不怕回去挨打?” 江以萱摇了摇头,“不怕。”反正王春芳打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一次也没关系。 易见川不再笑了,“那也不能喝。” “我……”江以萱挣扎的话还没说出口,易见川已经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喝这个。”易见川说。 江以萱低头,一股淡淡的甜香扑鼻而来,是AD钙奶。 “给你买了一排。”易见川说,“喝不完放书包里,想喝再喝。” 半晌,江以萱再次开口:“川哥,你收了我吧。我身份证上晚登记一年,其实过了年就算十五了,不小了……” “不是年龄问题。”易见川难得严肃,“我们不收女的。” 江以萱还没有说话,又听易见川说:“不早了,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