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换了身衣裳出了府门,等着她的还是张公公,马车前脚一走,消息后脚就递到了翠馨居,王语缨对镜描着花钿,秋月站在后面传话:“姜氏进宫了,将军还在红鸢居没出来。”
见主子没说话,秋月端详着她脸色,小心翼翼问:“用不用奴婢把将军叫过来,就说小少爷不舒服?”
“用不着这种手段,没用。”王语缨淡漠地放下手,敛眉想了想,吩咐她道:“把府上所有账本都打点好了送到红鸢居,还有账房钥匙,今后就是姜氏管家了。”
“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
王语缨回过头看她,神色极度不耐:“你以为她一个农村野妇能接手这么大的府内庶务吗?”
秋月虽是被斥了一句,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笑着福了福身:“是奴婢考虑不周了。”
正说着,二门进来一个丫鬟,说是宋家来信,秋月急忙上前接过,当着王语缨的面打开,才在信上扫了一眼,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秋月回头,吞吞吐吐道:“表少爷……不知为何……双腿没了,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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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第三次到养心殿,已经轻车熟路,但是这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宫上下都跟往日不同,似乎更阴沉压抑了。
乌云压顶,红墙碧瓦上立了三两只寒鸦,甬道上空寂无人,看起来就像一座死城。
而且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医者对血的味道异常敏感,几乎刚踏进皇宫的那一刻她全身的汗毛都耸起来了,此时再退却已是不可能,姜肆硬着头皮跟在张尧后面,不多看,也不多问。
连张尧的话都比以前少。
到了养心殿门前,张尧端着拂尘欲言又止,在姜肆踏进前的那一刻,在她身后小声道:“姜医女切记谨言慎行!”
他不提醒还好,这话一说,她的心立马提了起来,这次进养心殿,既没有第一次那么尴尬也没有第二次那般惊险,她抬头就看到陛下坐在书案后面,正在闭目养神。
昏黄的灯火照映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忽明忽暗,辨不出喜怒,也看不出精神如何。
姜肆走过去,刚要跪下,座上闭眼的人像是知道她是谁一样,出声道:“别跪了。”
姜肆曲了一半的腿又直了起来,那三个字说得她心头一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陛下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跟河边那晚不同,跟前两次相见都不同。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养心殿中没有之前浓郁的沉香香气。
“过来吧。”
萧持再次开口,仍是听不出喜怒,姜肆想要走过去,可脚下却像生了根,怎么都抬不起来,她深呼一口气,将心中涌动的恐惧和害怕强压下去,拎着药箱走到他身旁,照例开始净手。
就在这时,萧持忽然睁开了眼。
他幽深莫测的黑眸中不见一丝倦意,在姜肆用手巾拭手时侧头看着她,眼帘半遮,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会熬粥吗?”
姜肆一愣,茫然地看向他,回神后急忙回答:“会……”她明明之前给他熬过粥。
“经常给阿回熬?”他抬眼看她,眼神里的笑意有几分乖戾。
姜肆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赶紧绕至他身后,将他头顶冕旒褪下,开始按压起他的穴道。
不在他视线之中了,才淡淡轻出一口气。
萧持淡笑一声,向后靠了靠,他开口,低沉的嗓音有几分随意:“前日大理寺少卿来朕御前求旨,想要朕给霍王氏一个一品诰命。”
听到“霍王氏”三个字,姜肆的手突然停下,心跳漏了一拍,大理寺少卿,是王家大哥吗?
他真的到陛下面前请旨了?
萧持犹如没察觉到她的变化,慢慢说着:“王谙这个人,虽古板老成,本性却纯良正直,绝不会做为人不齿的事,他所思所想也不过是来求一道圣旨,给王家遮住颜面。”
说到这又是一顿,“但他父亲却不是这样的人。”
姜肆回过神来,把手指重新压到他头顶的穴位上,心中波澜起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陛下想告诉民女什么?”
萧持笑道:“想要保全王家的颜面其实很简单,只要该死的人死了,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萧持说完,姜肆动作停下,她细细思量着他的话,从茫然不解到不敢置信,脸面慢慢变得惨白。
他的意思是说,王家人会杀了她,还有阿回?
杀人这种事,姜肆想都不敢想,她是医女,行医救人是分内之事,她每天脑海里想的都是拼了命地救治别人,可她忘了,她现在是在京城,权力纷争的漩涡之中,这里最繁华也最肮脏,就连皇宫这么神圣的地方,也会飘来血腥味。
他们想要杀一个人太容易了,而她和阿回手无寸铁。
霍岐,霍岐能护得住她吗?
姜肆甚至连赌都不敢赌。
萧持闭着眼,像是料中了她每一个心事,骤然开口:“朕可以帮你。”
姜肆一惊,仓惶看着他。
“不过,有一个条件。”
他睁开眼,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前面,姜肆瞬间看不到他的神情了,只能听到这一句充满诱惑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