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腊月初八,汪振贤难得的上了一次早朝,还是去告状的,告的正是二皇子雷霄。 他是不用跪地的,直接手持笏板躬身道:“陛下,臣状告二皇子欺微臣小女年幼,随意插手打杀臣之幼女的丫鬟芷若,并当街割舍,其情之霸道行之残忍骇人听闻,微臣请求陛下替臣那可怜的女儿讨个公道。” 他的话音才落,似乎怕别人不信,又道:“那丫鬟芷若与臣的女儿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芷若被二皇子一处置,臣的女儿直接病倒了,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臣这做父亲的心里不忍啊,求陛下念在微臣一片慈父之心上原谅臣出言无状。” 汪振贤声情并茂的唱念做打,惹得其他文武大臣忍笑忍得辛苦,那骄纵的恨不得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的汪凝眉不是牙尖嘴利么?怎么会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前些日子不是还为二皇子和太子爷退了亲么?现在怎地又闹得不好了? 二皇子雷霄脸上的温润差点没维持住,他打死也没想到汪振贤竟然会告状,还告的是他! “大将军过虑了,要真是雷霄的错,朕绝不会包庇,雷霄,大将军的告状之词你可认?” 永盛帝脸色有些不好,至于事实如何他是知道的,他这个二儿子有些心思她知道,可没心思的怎配当他雷钦志的儿子? 所以他从来不阻止他争,但是被人捏着鼻子告状,这就是能力问题,而且他为了兵权把主意打到一个女人身上,就有些拿不上台面了。 二皇子雷霄适时地表现出一抹愧意,提起月白色的皇子常服的袍角,跪地道:“儿臣知错,母后在世时与周夫人是闺中好友,大将军又是我大楚国肱骨之臣,二臣把汪小姐当妹妹一般,见她那丫鬟搬弄是非刁奴欺主,便自作主张帮她处理了,是二臣好心办了坏事,汪小姐年幼天真不明白我的苦心,大将军难道你也不明白?” 雷霄口口声声在认错,但明里暗里却是在指责汪凝眉不会教训奴婢,还不识好人心,尤其最后那句质问,意思是汪凝眉不懂事你汪振贤也不懂事? 汪振贤心里冷笑,道:“大将军府的俗世本将军常年征战不熟悉,二皇子倒是清楚得很,这么说来倒是本将军不识二皇子殿下的好人心?本将军知道二皇子替陛下办差很是得用,倒不知道还有心思替本将军处理内院之事,莫不是还要本将军替二皇子殿下的好心请一道赏赐?” 汪振贤这话说的霸道无比却也讽刺至极,就差直接指着雷霄的鼻子问你打探我家家事安的哪门子心了。 雷霄没想到汪振贤会这么霸道,连个台阶也不愿给他,他心里暗道,糟糕,惹怒了这头老虎目前不是什么好事,还不等他描补,却听太子爷雷霆冷声道:“孤的母后已经仙去多年,还请二殿下多积口德饶了故去的人吧,这是仗着人死不能言所以用起来毫不手软么?母后没了孤还活着呢,谁给你的权力拿孤的母后做筏子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冷的比冰还凌冽,雷霄还敢提他的母后?当他是死的不成? 他这番话不仅是说给二皇子雷霄听,显然也是在大臣面前表态,更是对永盛皇帝宣战——你的发妻你不尊重,我的亡母我还得护着! 对于皇后这件事,永盛皇帝心里有愧,但也有苦说不出,他一直觉得作为丈夫他对不起他的发妻霍清萍,但作为帝王他没做错,如今被儿子提起,他脸色铁青,却不能去呵斥雷霆,因为他没做错。 “逆子,还不给大将军认错赔礼?诗书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出言无状不肯认错还牵扯无关之事,户部的差事暂且搁置了吧,罚俸三个月好好长长记性。” 雷霆他说不得,汪振贤又师出有名,唯一能处置的也只有雷霄,何况他这件事做的本来欠考虑,受罚也是应当。 雷霄脸色一白,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他的好父皇在对雷霆让步示弱,代价就是他在户部被革职。 “儿臣……认错,请大将军原谅则个,请太子殿下原谅臣弟出言无状。” 雷霄跪在地上,只觉得无比屈辱,但忍旁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为人上人,他必须忍。 汪振贤见好就收,躬身道:“原谅不敢当,只求殿下日后少关注些臣的府内之事,臣在外打仗也能安心。” 不咸不淡的讽刺让雷霄心里更气,可是雷霆和永盛帝却都知道他没有开玩笑,这次是警告,若是再有下次他就要动手了。 至于雷霆,对于他的认错直接不搭理,反正他就是冷面太子,也不需要掩饰和迁就雷霄,是个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兄友弟恭。 下了朝,汪振贤走慢了两步,在太子错身而过时,他道:“小女带话,说藏娇阁的事谢过太子爷出手相助了。” 说完拱了拱手就走了,他现在和雷霆的关系有些微妙,差点成了翁婿,如今又是君臣,女儿带的话他带到了就好。 雷霆脚步一顿,左手食指不由得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脑海中浮现出那带话之人娇俏明艳的模样……世人皆言男子好美色,果然所言极是,他此时惦记的,可不就是那个妩媚的小女子么? 雷霄想娶她,也得看看有没有那本事。 直到汪振贤走远,雷霆才迈开脚步往宫外走去。 汪振贤回府,是带着丰厚的赏赐去的,汪凝眉正好在秋水苑里跟着母亲学习管家,听闻有赏赐,她噗嗤一笑,道:“陛下英明,要过年了还惦记着臣子,怕我们府上周转紧张特意送了体己来,真真是及时雨。” 周云岫哭笑不得的点点她的额头,“我还道你敲竹杠的本事跟谁学的,原来是世袭的家学渊源。” 汪振贤和汪凝剑跨进门,笑道:“夫人说什么是家学渊源?莫不是再说眉儿聪慧深肖夫人?” 周云岫脸上染上一抹红晕,被夫君打趣她也不甘示弱,道:“一个敲了太子爷的竹杠,一个一状告来了一大推赏赐,将军您给评评理,家学渊源到底是哪般?” 汪振贤朗声一笑,道:“依为夫看,还是夫人的聪慧才让眉儿和凝剑体贴懂事,你觉得呢?” 周云岫掩唇一笑,便决定饶了他去也不再纠结。 “爹爹的话可是带到了?” 汪凝眉起身给她的父亲和哥哥倒了茶,双手递上去顺便问道。 “话带到了,眉儿你倒是说说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汪振贤一边喝茶一边逗她。 汪凝眉道:“那日回来的时候,太子爷提醒女儿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女儿以为是他让女儿注意芷若最后说的话,可是直到下午娘亲那一句‘斩草不除根,祸害遗无穷’才让女儿想通,太子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让女儿提醒您府内不干净,还有一层意思便在那个‘死’字上,当初芷若是没死的,那他的‘将死’可不就是暗示斩草除根么?” “于是哥哥回来女儿托他夜探藏娇阁,哥哥正人君子定是不肯去那种地方的,女儿输了两个荷包一个腰带才哄着他去,去了之后芷若已经死了,显然不可能是雷霄做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雷霆,他帮了女儿善后,女儿这才托爹爹带话道谢。” 汪凝眉说着,冲小气的汪凝剑做了个鬼脸,显然还在为荷包的事记仇,汪凝剑哭笑不得,也就随她去了。 “将军,小厨房熬了腊八粥,今儿午膳就在秋水苑用吧,数来数去我们府里也就四个主子,去前院正堂饭厅桌子大距离远,倒是还没小院子里自在。” 周云岫一大早就吩咐小厨房熬了腊八粥,如今吃着正好。 汪振贤道:“家里的事夫人说了算,我和凝剑听你和眉儿的,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周云岫噗嗤一笑,道:“那还请将军换了官服再来用饭吧。” 汪振贤低头一看,身上穿的可不就是武官的软甲朝服么?在汪凝剑和汪凝眉打趣的笑意里跟着周云岫进内室更衣去了。 赶着过节的气氛,午膳很是丰盛,不仅有应景的腊八粥,五谷杂粮熬得稀烂松软,入口即化很是美味,还有照顾四人口味做的菜,酸甜咸辣俱全,直到下午,一顿饭才结束。 汪凝眉回到挽月院,正好接到了前院传来的藏花贴,她有些疑惑便接了过去。 藏花贴是一种邀请方式,也算是官府和民间允许的未婚男女合法约会不受人闲言碎语的一种方式,即男女正大光明的见面令牌。 淡蓝色的封面上贴着一朵风干的牡丹花,一股执拗的幽香淡淡的挥之不去,右下角写着“敬呈汪凝眉小姐。” 藏花贴就是这种格式,很像后世的婚礼请帖,不过做的更加雅致,帖子封面的花朵可以手绘也可以像这种直接用风干的,当然后者更加心思玲珑格调高就是了。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写道: “雷霆诚邀汪凝眉小姐一同赏雪,纹银三千两贱命一条以为资,明日午时二刻有马车在大将军府门口亲迎,亲候汪小姐赏脸。” 汪凝眉玩味一笑,雷霆啊雷霆,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儿上今儿就送你一份大礼吧,说着将藏花贴随手放在了梳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