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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青在草原茫茫的夜色中踏着生死一路飞驰而奔,身后不停地传来紧跟不舍追逐着我们的马匪粗犷高昂的叫骂声。    这一夜怕是也不会再平静了。    我倚在阿青的臂弯中,他沉着稳健的心跳离我这样近,让我竟在这样间不容发,命悬一线的危急险境中,感到一丝久违的平和。    我转过头去,再一次去仔细端详阿青的脸,他的样貌与我和他在草原上初遇到时相比,显得更加成熟清俊,下巴的轮廓也显得刚毅,已然显露出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了。    “阿青,我终是害苦你了。”    就像我知道那些马匪绝不会放弃对我们这两个的围追堵截一样,我也知道我们终究会落入他们的魔爪之中,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我望着他,心中不只是悲伤还是安慰,在穷途末路之前,我还是想再好好地记住他的面容,那张我此生都铭心刻骨的面容,生怕漏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目光坚毅地盯着前方,一路催马扬鞭,搂着我的臂膀也没有丝毫的松懈。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痛苦的事在我的身上,我也已经像耗尽了毕生的力气一般,若不是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搂着我,我随时都会从马上跌落。    他的手那样暖,衬得我的心却那样的寒。    康奘大哥说,鸾鸟是吉祥的神鸟,所以给我取名阿鸾。如今看来,我倒是没有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幸运,反而招致许许多多的无端祸事。    我不知道我们在草原上沿着河道被那些马匪们追逐了多久,我只感觉我们身下的马奔跑的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我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我只是不舍阿青跟着我一起离去。    “阿鸾,你的匕首还在吗?”阿青突然在我的耳边呢喃道,他的声音很轻缓,似乎在叮咛一件平常的事。    我摸了摸身后腰间的匕首,那把沾染了马匪鲜血的匕首。    我把它抽出来,用衣袖抹干上面的血迹,端详了片刻,回阿青道:“在。”    阿青望着我的手中短小的匕首,轻轻地在风中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下巴疼爱地摩挲着我的头顶,声音依旧如春风细雨一般轻柔:“好,这个就留给你,我会想其他办法。”    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了这样残忍的事,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本以为今天我的泪早已经流干了,却未曾想到听到他这样缓缓地交代,仍能让我心中一绞,泪如雨下。    我不是为自己生命即将结束在手中的刀刃上而哭,而是因为,直到最后,阿青都把更容易的那条路留给我走。    我只要把刀抵在脖颈上轻轻一挥,生死不过相隔一瞬,阖眼而逝后,便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可是阿青呢?他被那些马匪活捉以后又会遭到怎样的虐待,才能在绝望与痛苦中艰难地闭上双眼?    我不敢去想象,却又不得不去想那些鲜血淋漓的惨烈的画面。    我最最温柔的阿青,会被那群野兽一样的人,像面对猎物一般肆意□□,折磨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让我曾经那般依赖的温暖胸膛和坚实手臂,变成一具冰冷且残破的身体。    大娘阖眼时,阿青在我的身旁,温柔地用手轻轻地拂过吉婆大娘的面庞,帮她安然瞑目。    若真到了到那个时候,那双我最深爱的宛如最晴朗夜空中,揉碎了星河一般的温柔的眼睛,那双总是温柔地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我的眼睛,最终又有谁能去帮他合上呢?    那些马匪终于追上了我们,他们疯狂地在我们的耳边吹着刺耳的马哨,一路欢呼雀跃着引吭高歌。    叫嚣而过,其中一个骑着马跑到了我们的前面,勒住缰绳,顿住马蹄,等着我和阿青逼近。剩下两人缓缓地跟在我们后面,相互交谈着什么,既而又如同野兽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他们像在诱捕两只想要逃出他们股掌之中的无知的兔子,而他们自己则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群。他们如今这样穷追不舍,只当是饭后的消遣,想要玩弄自己的猎物一般。    我看着他们的嘴脸,想起他们中的那个被我刺伤的人,曾用他滑腻的舌头舔过我的脖颈,心中就觉得恶心万分。    面对这样一帮恶人,心中隐隐地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那种情绪甚至盖过的恐惧心,让胸中悄然燃起了一片灼热的火花。    那是我此生有限的记忆中从未对谁有过的一种情绪,也是后来我知道,那种情绪,就叫做憎恶。  阿青望着前方的马匪,也勒住了手中的缰绳,,马儿听话地停了下来,在原地顿足。    他跟我一样,也早已知道此时的我们已是无路可逃的笼中之鸟,釜底游鱼。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不卑不亢,眉宇之间毫无惧色。    他与那个马匪对视了片刻,低下头来缓缓地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的眼泪却被他的话语,惹得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他说:“阿鸾,我答应守着你,若你还在这世上一刻,我都绝不会咽气。”    说完他跳下马去,沉着面色,向着前头的那个马匪无畏地走去。    我坐在马上,在他的身后望着他脊梁笔直□□,他就像一位准备赴死的宁折不弯的战士,在他身上我看到一种波澜壮阔的气势,那种气势气逾霄汉,让我的心中的寒意也尽数消解。    他走至那个马匪的马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    他说:“如果你和你的兄弟还算是男人,就放了这个姑娘,她只是个小女孩。你们如果想玩,就跟我玩好了。”    那马匪听完不由仰天长笑,我身后的两个马匪似乎也被他逗乐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那样丧心病狂,让人害怕,如同草原上的野兽发出的饥肠辘辘是嚎叫。    在我眼里,这群人早已不算是人,他们就是草原上奔跑的野兽,残忍暴虐,卑鄙无耻。    为首的马匪笑了半天,方才饶有兴味地打量这眼前的阿青,故意使劲向后猛然拽动缰绳,手中的马鞭很劲一抽,身下的马长“吁”一声,愤懑地扬起前蹄,距离如此之近,扬起的马蹄甚至快要踩在阿青的脸上。    他没有闪躲,那马蹄擦着他的前襟落下,我揪起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阿青似乎并没有被他惊吓到,他只是眉头紧锁地面无惧色地沉默着望着马背上自顾自沾沾自喜的马匪,似乎并没有被他突如起来的举动惊吓到半分,神色也依旧如常。    那马匪看着他如此反映,竟也露出愠怒的神情,弯下腰来,附在阿青的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们汉人就是自大,还自诩什么礼仪之邦,面对我们匈奴人的大军,你们大汉的军队简直不堪一击。到了这草原之上,还是我们胡人大马和弯刀的天下。你这话,对着你们穷酸文弱装腔作势的汉人说说,可能还有点用处。对我们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老子就是喜欢玩这种年纪小的姑娘。尤其是性子这样烈的小姑娘,兄弟们玩起来才带劲。”    阿青没有答他,只是抬起眼来望着他蛮横的挑衅的脸,沉默了片刻,在众人都始料未及电光火石的瞬间,猛然伸手用胳臂肘对着为首马匪的马脖颈处的某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一击,他自己的身体敏捷地向后一闪。    马匪身下马似乎受到了致命地打击和惊吓,愤然扬起前蹄,尖锐地对着天空厉声长啸。    事情发生得那样快,马起身得太过迅猛,几乎双蹄站起直立在地面之上,马背上的马匪也跟着向后倒去,手一时没有抓紧,被身下的骏马硬生生地甩下了马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只知阿青素来爱马,摸得准马的脾性和习惯,谁知他竟连马的命门也摸得这样清楚。    只见他猛然扑到倒地的马匪身上,盯准了他腰间的匕首,想要抢夺过来。    那马匪也毫不示弱,死死地摁住腰间,跟阿青在地上撕扭起来。    我身后的两个马匪骂着脏话,赫然跳下马背,冲向扭打在地上的两人,一把摁住压在马匪身上想要抢夺匕首的阿青消瘦的肩膀,猛地拖开他。    他被拉开始时仓皇地朝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没有与我焦急的眼神交汇,便被几个马匪一顿拳打脚踢。    他们发疯了一般殴打着他,在他的身上、脸上,背上肆意踩踏。    他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脸颊一片红肿淤青,咬紧牙关望着马背上的我,轻轻开启带血的嘴唇,比了一个“快走”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