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南幽幽开口:“看来我江某人的运气要比李公子好一些。”江风南已想起何时见过这张面孔:“庆安三十二年科举放榜时,李公子中得第三甲若干名,骑着高头大马满城游街,我这个状元却在四处寻觅低价出京的车子。”
“原来江大人知道自己长着攀龙附凤的贱骨头。”李敢颠着身子,迈步朝前靠近江风南,“我靠我爹,你靠里头那位,咱俩半斤八两。换了他时,我还真想交下你这个朋友。”
江风南眼光下移,正好见得李敢软甲的袖口漏出一截黑色布料,他霎时想起截道的蒙面黑衣客。李敢抬手向上一翻,摊开掌心,举到江风南眼前。他手中放着半截白玉,仔细看去,玉石断裂处还有些许透亮的绛红,残留下这块玉石昔日的名贵。江风南识得,这是坠在他扇子上玉蝉。扇子在与蒙面客的打斗中遗失,不想玉蝉却回了来。可如今这玉蝉头部断去,只剩残身躺在那里,屡屡红丝似血流汩汩,好不凄凉。
江风南眼神一寸寸上移,继续沉默着瞧向李敢。李敢本以为江风南会伸手接下他这份礼物,却半天不见动静。他等得不耐烦,把玉蝉的残骸朝江风南一抛,转身走回原来立身处,嘴里道:“希望江大人永远如今天这般好运。”
江风南没有动身子,任由玉蝉打在他左肩,而后摔落在地上。李敢听得响动,回头看着江风南。见江风南眼神紧锁住玉蝉盯在地上,半晌不动,他以为江风南气急败坏终于要发难,正叉腰预备相迎,却见江风南轻笑一声,说道:“多谢李大人归还旧物。”
江风南慢慢低下身子,捡起玉蝉,拽起袖子拭去尘土,捏着玉石放在眼前边端详边说道:“此物在五年前由宋姑娘送与小生,小生一直携带从未离身。本以为与这玉蝉的缘分已尽,不想李兄却再次成全。”江风南挑眼望过去,“你说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李敢见江风南度量宽大深不见底,生吞下数番憋闷仍面不改色,他自讨个没趣,心中烦躁,想冲上去双手撕扯开江风南这团又缠又软的棉花。可话到嘴边溜出去,却全然变了个样儿:“你,你可别把这破东西还给宋元夕。再让宋姑娘气坏了身体,不值当,不值当。”
江风南笑着摇头,醺风拂过,浸着江风南的笑吹向远处,又醉了几分。
忽而永康殿门内传来几声响动,吸引住二人的目光。江风南近身过去,听见殿内断断续续传出廖仲人高声之语:“……要定一个无辜之人的罪吗?”
笑容凝在江风南的脸上,他慢慢放下嘴角,眉头复而皱起。李敢又寻到新的戳人肝肺的话头,挨在门边轻声问江风南:“要不咱俩打个赌,赌今晚结果会如何。”他见江风南不吱声,继续自说自话道:“我赌刑部大理寺全身而退,谁都吃不上牢饭,谁也摘不下官帽。你信不信?”
江风南看着李敢,这个在他面前舞弄许久的玩意儿,直像那唱百戏的陶俑,抬手踢脚煞是滑稽,一时却又摆脱不开他的纠缠。江风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信,如何?”
李敢睁圆眼睛问道:“你不生气?”
江风南摇头道:“今日我从大人手上死里逃生,现在正感念上苍恩德,视他物若浮毛,便生不出闲气。”他偏头看看李敢:“如此解释,可能省下李大人一番力气?”
李敢张张嘴,终于吐不出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