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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去徽州的,也在等妈妈的电话;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因为她大概率不会来了。

来了也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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佥丰楼是长三角颇负盛名的本帮菜一甲招牌,隶属于周氏万诚集团。早年周孟钦投资的时候,顶多算个小作坊,他也坦言,就是做给老爷子看的试金石,不成功便成仁。

没成想,真真发迹起来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罢。

这算不算人事与天命的典例呢?

今日普陀区的第三家分店开业仪式,众宾客都络绎不绝地来恭贺。

席上周董说到煽情处,不禁激扬地分享起成功心得,以烈酒,以眼泪。在座各位俱是拊掌附和,“谦虚啦周董!到底还是您才略双全,有勇有谋,您不成功谁成功?老天都看不下去的!”

周恪坐在角落沙发里点烟,哂然地甩回防风盖,他早习惯老头这些话术,换句话说,资本家也分好几种,最最上品的无疑得会易容术。

按理他今天不该来的。然而临了,老周捉了他来陪衬,理由也是仪式邵家夫妇也会来,都是攀亲家的人了,你还不抓紧一切时机在岳丈面前混个热乎,更待何时啊?

再者,是你口口声声管我要佥丰楼的管理权,好容易把我磨松口了,你倒袖着手了。

周孟钦说,他突然拎不清老大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彼时父子俩面对面地坐在书房,人手一根烟。周孟钦晚饭喝红了眼,难得动容的口吻。

有多少年头了,他们不曾这样温和地交过心了。

他不曾忘记自己为人父的身份与职责,怕只怕有人忘了自己姓什么。

原谅一个能征惯战的男人在长子定亲关口也会轻易地脆弱。

然而周恪毫不领情。他问父亲是不是教父看多了,以为穿个西装叼根雪茄,说句“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就成了维托·柯里昂是吧?

是的。二十二的人了,早不吃你当年那套了。

也没甚好伤春悲秋的。和邵家的这场联姻,再明码标价不过的一场交易了,一旦事成,周家助力邵家得20%的股份肃清从来债务,邵家也给周家在政界提供足够的权势扩张;

而现如今的股市无疑最最爱这商政子女婚姻“阳谋”的戏码。

再一层,周孟钦承诺到位的,只要你小子乖乖地,自然短不了你的好处。

你守我的命令与规矩,届时,就能完完整整地拿下佥丰楼。

食得咸鱼抵得渴。周恪说,“收起你那套恶心人的作派,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都随我自己。”

“你肯给的,我会得到;不肯给的,我照会一分一毫地拿到手。”

……

所以眼下,一炷香的功夫没到,周恪露个面就大剌剌跑路了。

一楼的祁瑞上前就来堵人,“您这是要去哪呀?”前者是如今周太太的侄外孙,在佥丰楼当了个大堂经理的差,辈分来说,得喊周恪表叔。当然他万万不敢就是了。

周恪拂袖绕开他,“我去哪,要和你报备?我拉屎你来不来陪?”

祁瑞不敢妄言,“但是您这跑了,我回头不好交差呀……”

“滚滚滚。”

“大公子,大少爷,活祖宗,您好歹坐到上菜啊……”

“我叫你滚!听不懂人话?”

周恪一股脑奔到车子上,嘴里一口烟,躁郁地喷出来。油门嗡嗡地轰到底,仿佛这样,就能由着烦闷的心绪尽数碾碎。

说句心里话吧,他也是烦的,哪怕他信誓旦旦地应了老头的保媒,可当真要把自己算计到婚姻的套子里,那种犹豫且露怯也是油然不可控的。

何况他才二十二!

邵家那位小姐,今年堪堪十九的岁数,同样在父母命下做不得主。

二人只谋面过几回。诚然地说,邵小姐对他印象不赖,好看的人就占着这点眼缘的便利。

邵小姐同意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所思所想的只能限制在父母意愿之内。无论如何,将来也得走这条路,与其嫁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她说,不如选你。

至少好看好用还好各玩各。

就是年纪太小了,不到法定许可,两家人这才牵头着,先把小帖压了场面做了。

规矩是依人而定的。契约精神本质就是一种枷锁。

老周头的算盘也就敲在这里。订婚和结婚一个意思,形式差而已,周家儿郎不准辱没了门楣与颜面,当真敢,试试看!

时下七点半,晚高峰过了一趟了。周恪上高架后就放肆地驰骋着,漫无目的、不问始终,遇到电子眼或减速段也是径直闯。

导致他终于从失智状态回笼过来的时候,四下望望,开到了一条好陌生的路段。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看起来像个城郊部。

目光再往路牙去去,那里赫然站着个“鬼”。

又或者,鬼一样的人。惨白着脸,穿了赭红色的裙子,邪祟得很。活像个发功摧心掌的梅超风。

周恪试着鸣笛几声,对方才抬头。

那脸在过曝的灯光里都快化了,但车里人一秒认出,“施家的?老二。”

“你戳在这作甚,招魂呐?”车内外的两个人,一时干瞪眼。必齐本能地警觉,饶是他是今天这场徒劳功夫里,唯一遇到的熟人。

她只是不喜欢周家这个老大,用姑父刻薄的原话,富贵堆里养出来个流痞子。

于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状。

周恪好笑地呵声,“姐姐,你当真不说我也没耐性问,或者你是觉得这条路段很繁华是吧?再等等还有熟人来是吧?那得,再会!”他是个天生的左撇子,说完还从方向盘摘下手来,拨拨她襟前挂着的手机,这不有电嘛还!你打电话呀,打电话、按号码,会不会?

他当真把她当个智障了,必齐不能忍,这才开口说话,“我不想给姑姑姑父知道。”也不敢。

“……”周恪说她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他指指天色,“天都黑透了,再搞搞要睡觉了,你觉得你姑姑姑父会不知情?”

年轻真好,蠢也蠢得理所当然。

周施两家交情这么些年,早年只是周孟钦和施少庵大学同门的情谊,后来前者踢了前太太,续娶了现任的梁赛君,也算是亲上加亲吧,梁和辜曼玲还算老姐妹的。

姑姑还唏嘘,这世界说大不大,兜兜转转总是圈子里这么些人,全凑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