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陶知道,只要一到来年初春那些花木就会复苏。也有冻死、冻伤,但那只是少数,天地万物的生命力超过凡人所能够想象的。
远远传来敲门声,赵从周来了。
徐陶跳起来,跑过院子给他开门。
他穿得很厚实,长羽绒服,瘦了,脸的棱角比从前分明,笑容倒没变。他张开拎着东西的两只手,示意要一个拥抱。
徐陶退后一点看着他,摇头表示不从。
他哈哈大笑,上前硬是抱了抱她,“想死你了!”
得了吧,其实也就上个月才见过,匆匆忙忙一起喝了杯咖啡。他太忙,跟勤力的小学徒一样拼命吸收香港法律,毕竟香港律师的费用可不像国内的那样万事好说。徐陶也忙,尽管有些事可以交给别人,但还有更多的需要她亲自处理。
赵从周打量着院中的花草,得出一个评论,“怪亲切的。”他每次回来都是忙着跟授权给他的员工们见面,解惑,加强他们信心,收集更多的证据,又得经常跑去赵刚那边跟进官司,积了一堆三地之间用过的机票、车票。
“你瘦了。”进屋放下东西,他对徐陶的评语。
徐陶朝他晃了晃瓶子,“茶,还是咖啡?”
“咖啡。”赵从周毫不见外,在沙发上坐下,“这半年喝太多咖啡,搞到现在不喝点就觉得没精神。你呢?靠什么打起精神?”
徐陶也喝,但不是特别需要。她实事求是,“我有工作就够。”
赵从周目光停留在案上的一盆水仙,那棵水仙亭亭玉立,“我还是不知道你具体做什么工作。”
“沈昊没说过?”徐陶反问,“律师行也没人提过?”
赵从周把手搁在沙发背上,侧过头回答她,“他们的德性你还不知道?不问绝不会说。当然他们肯定也会在背后议论,人总是人,不可能不说长论短,但绝不会说给我这个外来者听。”
徐陶把咖啡放到他面前,自己坐到他对面,一语揭穿,“你是想当面问我。”
“是的。”赵从周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你来是有目的的。”
徐陶笑而不言,过了一会,“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我父亲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徐陶摇头,“没有直接关系。但可能是间接造成的。”
赵从周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我猜也是。”他低头笑道,“没办法,一个人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得比较多。在你来之前,我们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吵场架当了不得的大事,一眼能够看到退休。你来之后,变化挺大的,我也想不到自己会东奔西走。”他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其实这样挺好,我觉得挺有意思,就是我爹吃苦头了。不过他也不算特别无辜,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
“半年老了十岁?”
赵从周想了想,“有点。”他又笑起来,“嗳我为了省钱,在香港睡在一个鸽子笼里。”他比划给徐陶看,“就这么长这么宽,跟牢笼似的,但是便宜。有时半夜醒过来,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神经病啊放下家里好好的床不睡,跑到这里吃苦。有时候简直要疯,”他骂了句粗话,“人家大律师财源滚滚,我呢,活都是我干的,材料都是我准备好的,他做个递上去的工作就日进斗金。这还是幸亏有你介绍,不然都不知道该找谁,钱被蒙了事没办成也不是没可能。那个时候,我又恨你,又觉得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徐陶迎着他的目光,“我就是为钱。”
赵从周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后来我想到你是谁了。我们见过,亏我一点都不记得。”
徐陶做了个惊讶的表情,“上个月喝咖啡的时候你一句都没露,厉害了啊你,藏得真深!”
赵从周调开目光,“我这不是想你会不会主动告诉我”要是你在意我,会主动告诉我,他在心里说,然而你没有,你甚至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信息。“你也太胆大了,在这个地方有很多事他家说了算。虽然程老头还不至于下作到要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可总归不太好,只要有心人就能从你给出的信息查到你的来历。”
“这样我可以自欺欺人,我没有骗谁。”徐陶打断他的话语,“我们干吗不聊你拿到的托管令,谁会来?沈昊?”
赵从周点头,“挺好的,我相信他的职业操守。不过我今天早上得到一个消息,程老头要出新招。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只能到时见招拆招。”
现场回购。
程清和在做会议纪要,刚才开的会议太重要,参与者只有四个人,程忠国和他,河中那边也是两个。
除了定向增发,河中化工还计划收购长原投资的15股份,加上程忠国所持的部分,只要超过50,就拥有长原投资的话语权,不必再在意剩下的员工股持有者。掌握长原投资,再加上河中化工所持的长原化工定向增发部分,两者联手能够达到对长原化工的绝对控股权。
用现金作为现场回购的筹码,只要撤诉成功就直接拿钱。
什么托管权!
不是瞧不起大部分员工,他们闹来闹去还不是为的钱。
程清和仔细审查过会议纪要,把电子版抄送给另外三位,请他们尽快核查。
他揉了揉眼睛,最近睡得太少,眼睛发涩。
本来在等回复的时间可以休息片刻,但不知怎么又睡不着,程清和认命地打开抽屉,开始清理文件,该扔的扔,该粉碎的粉碎。
他不经意地检查每份文件,有一份毫不起眼,像是谁的人事档案。
乐东,家庭成员,妻子徐稚蓉,女儿,乐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