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时静谧，落针可闻。

旭王阴沉着脸，面色僵硬。

林琅顿了少顷，上前将林晞从朱裴策怀里硬拉出来，假作致歉道：“舍妹年幼，尚不知礼数，殿下见笑了。”

朱裴策俊毅的脸上面无表情，虽不出一言，可周身那股杀伐之气直叫人浑身打颤。

林晞被王兄牵着，方才在朱裴策怀里紧张得咚咚乱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没忘来时的目的，忙在林琅耳侧低低道：“王兄，晞晞真的想嫁给厉朝太子。”

林琅在这权位争夺上经历日久，自然不信林晞的说辞，他知道眼前最好的法子就是答应和亲，给旭国求一个保障。

可一想到在深宫娇养了十多年，尚不懂人心险恶的妹妹，要嫁去厉朝这等权利争斗凶险至极的地方，心里就是一阵担忧。

思绪烦乱如麻，林琅摸摸妹妹的脑袋，温润的目光又转向隐有杀气的朱裴策：“殿下，可否宽限几日，容我们斟酌一二？”

朱裴策凤眸微眯，也不动怒，倒像是早料到一般，笑道：“不急，等旭国想好了再议，孤就在边郊大营静候佳音。”

——

马车辚辚，一路上风雪愈大，入目早就雪白一片。那华帏翠盖的马车顶上落满了雪，方向一转，就径直驶入了边郊大营。

秦忠小心翼翼地伺候朱裴策下了马车，犹豫着问：“殿下为何轻易将晞公主留在了旭王宫？”

当初主子可是布了好大一场局，诱得三皇子出手，激得鹿国起了兵重新攻打旭国，这才逼得晞公主主动投怀送抱。

这就轻易放人走了？

“急什么？”朱裴策淡淡看了眼秦忠，面上仍是一片森寒，“孤娶林晞为太子妃，不光是要她作溪溪的替身，她身后站着整个旭国，若想让旭王俯首称臣，光凭林晞的几句说辞可不够。”

在权力争斗下过招，必得让对手得而复失，真正明白自己的无力，等到将最后的希望都碾没了，就是他真正收复之时。

“孙廷卫的话带到了吗？”朱裴策沉下眼，神色晦暗不明，“光凭鹿国那个草包恐不能成事，你带一队精兵假扮鹿国人马，将旭王宫内的暗探引开。”

“是！”

这场筹谋秦忠听得心惊，殿下竟要以晞公主为饵……

他浑身一抖，再不敢多问，忙领命退了下去。

——

朱裴策离开后，宇林殿内的气氛顿时松泛下来。

林晞将昨晚求厉朝太子出兵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只是为免家人担心，略去了朱裴策私潜她寝殿的事。

旭王昏浊老眼中带着心疼，将宝贝女儿上上下下看了几回，确认毫发无伤，这才放下了心。

他由宫人扶着退开几步，板起脸，肃着声音斥道：“寡人倒是不知，家里的小丫头是越大越有主意了！”

林晞对父王到底有些怵，忙往林琅身后藏了，悄悄去扯他的衣袖：“王兄救我。”

“父王，晞晞也是一心为救旭国，”林琅一如往常的温润如玉，安抚地将身后的小姑娘拽到怀里，拍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此次大败鹿国，多亏了晞晞。”

旭王沉默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挥挥手，露出了疲态：“琅儿，带你妹妹回寝宫歇了吧，和亲与否，明日再商量。”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往殿外离开。

兄妹二人目送着君父颤巍巍的身影远去，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忍。

林琅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她的寝殿走：“晞晞，父王已年迈，自从母后故去，他更显苍老，孤苦伶仃一人操持着这旭国朝堂，已然力不从心。等过几日，父王会传位于我……”

林晞不知王兄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忙点了点头，认真道：“父王这么多年的确辛苦，王兄天生聪慧，能力卓著，一定会让旭国更加强盛的。”

“能力卓著？”林琅自嘲地笑了一声，带着歉意，“若是真的能力卓著，就不会连唯一的妹妹都护不住。”

“王兄莫要自责，”林晞眨了眨小鹿般澄澈的眼，故作轻松道：“我嫁去厉朝便是太子妃，以后就能成为皇后，如此尊贵的身份，是多少贵女们求之不得的？”

林琅闻言，脸上的担忧更深：“厉朝国君好美色，后宫妃嫔无数，诞下的的皇子大多有夺位之心。你从小生长在深宫，父王只有母后一人，子女也只有你我，王兄是怕你加入厉朝皇宫后应付不来。”

林晞头一次听说厉朝皇宫秘事，惊诧了会儿，心里到底有些害怕，只是不过片刻，她又笑了起来，杏眸弯弯，“王兄不必担心，你从小夸晞晞聪明，这些事我会应付好的。更何况，嫁给太子后，自然是夫妻一体，他必是不会让我受委屈。”

见林琅依旧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林晞伸出小手堵了他的唇，蛮横道：“我是一国公主，旭国受此危难，百姓生灵涂炭，我必定不会安心，王兄就答应了吧！”

说着，她提起双蝶缠枝裙摆，一阵小跑着回了瑶光殿，只留给林琅一个绰约的背影。

——

经过这两日折腾，林晞早就疲累至极，她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吩咐碧落等人退下，自己则躺在绣榻上沉沉睡去。

只是那大殿一角，不知不觉出现了几名黑衣人，其中一人用细杆子将迷香悄悄吹入了殿内。

榻上的小姑娘秀眉微蹙，小小的身子蜷着，已经陷入了昏迷。

——

林晞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