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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州。」

「那么远?你在那边有朋友?」

「没有。」

「那你一个人——」

「我在这里也是一个人。」

气氛静默了片晌。他再次低声问:「不打算回来了吗?」

「嗯。」

「不会是为了摆脱我吧?」他半开玩笑。

她还真的笑了一下,否认:「不是。」

他沉默片刻,挽留没有资格,能问出口的只剩下一句:「我能去找你吗?」

她没有马上答复,隔着他的忐忑默了许久,复才轻轻出声:「沈警官,你的时间很宝贵,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沈晏凛神色认真:「我不觉得是浪费。」

「没有结果的付出都是浪费。」

「我觉得我有收获,我很开心。」

「你把时间投入到正确的人身上,会收获更多。」

沈晏凛微微抿起唇角,无声盯着眼前的人,半天,突然没头尾发问:「为什么?」

她听懂了,握着笔的手停了几秒,低声回:「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任由空气静默升腾。

那幅画快要完成时,画板后的人再一次开口:「我能不能最后请求你一件事。」

她抬眼:「什么事?」

他语气里敛去笑意,现出几分郑重:「到了万州以后能不能把我的电话从黑名单里移出来,我会很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她最后修改着画中的人,面庞清俊,眉目含笑。没有人知道他眼里灿若星辰的温柔笑意,全然是因为画板另一侧的人。

良久,她轻声回:「好。」

那天他们像不太熟的朋友一样礼貌道别。沈晏凛看着她背着画板离开的瘦弱背影,手里握着她送他的画,满心怅然与空荡。

从没得到过的就也无从谈起失去。他很想独自喝一场酒,都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原因。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八月中旬的某天早上,她发来一条消息:已到万州,一切妥当,勿念。

沈晏凛出去走廊抽了支烟,隔了很久之后回:知道了,照顾好自己。

就此算是正式放下。

如果没有当晚他做的那个梦的话。

梦中是一座很小的孤岛,幽寂黑漆。她一个人瘫坐在地上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一片死寂。他急切想走近,却仿佛与她身处两道空间,他想喊她名字,可是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奇怪的梦让沈晏凛第二天整个上午都聚不起精神。他心神恍惚直到中午,午休时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跟往常无异,只除了几分疲惫的暗哑和轻微鼻音。她解释,这边空气太潮湿,她鼻炎有点敏感。

他还是莫名觉得不放心,拖着她尬聊了半天,她的回应逐渐不耐敷衍,他终于从她身后嘈乱的背景音中发现了一点端倪。

当天下午沈晏凛请假飞了过去。

他到医院的时候是晚上。她的实际状况比中午那通电话里的严重多了,人烧得脸颊通红、晕晕乎乎,不停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细白的脖子跟手腕上都是红疹,他抓起她胳膊往上拽起来袖子,没露出来的地方更严重。

护工阿姨观察着他的脸色,在一旁小声念叨:「哎呦……女孩子自己在这边,一个家人都没有……生起病来好可怜的……」

他从医生办公室回来,沉着脸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定定看着眼前紧抓着被子睡得极不安稳的人。

他实在烦躁生气。烦她为什么非要一个人跑这里来受这种苦,烦她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说一切都好勿念,烦她为什么从始至终就是固执地不肯尝试去接受他一点。

气的是他自己。

在展开这场追求之前,沈晏凛从来没有预想过失败的结果。这一方面有他过去无往不利的情史使然,另一方面有他自身的性格在里面。

她起先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后来持续的抵触他也没觉得多受挫。毕竟是这么漂亮特别又完美正中在他取向上的姑娘,他早已经做好了漫漫长征的心理准备,隔三差五能去看她一眼逗她几句就已经足够他短效满足。他本来预计这样的日子大概会持续上一年半载,期间他总能找到机会让她卸下心防,可不想才刚过了两个月,她突然要去千里之外,再也不回来。

他们才认识不到三个月,交往和了解都止于表层,他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一件值得回忆的事,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希望……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放弃自己在江城的生活追着她过去。

所以直到昨天回复她的消息时,沈晏凛都不觉得自己这是失败。他认为这是放下,而不是放弃。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病床上睡相不安蜷缩着的小小一团,忽然清晰意识到,放弃其实很简单。

他做不到的,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