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来袭,号鼓连连,八环山附近很快陷入警备。呼啸而过的风卷起周遭落叶,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牢牢竖立的军旗,疆土捍卫,日头下格外醒目。 附近周遭的百姓因此一役搬的搬逃的逃。去处最多的无非就是临近高处的山洞,碧远村的人在朗晴峰外有自己储存东西的货库,每家每户皆是如此,遂尽都往那儿搬了去。毕竟高峰上地势有益,且敌人难以攻上,大家落定主意,便往此地暂居。 至少那地儿处得安全,且后方又是偌大的水源种植地,居民有生存的空间,很适合驻足暂避。 入春不久后下了一场大雨,淅淅沥沥,清早起床便能感觉到那股湿气。润泽的清新感,吸入口鼻,溢了峰上朗朗的云。不远处的丛林边,青石洞口下立了座掩起来的小木屋,环绕独立,隐蔽且安适。 进到屋子内,穿过悬挂的竹帘。可见里头的人正勤恳忙碌着,清早便起床,跪坐在棉团间,将案前的书本有次序收叠好。毛笔清洗妥当,亦如往常样保持墨砚中有清水,待爹爹归来便可安然居于此处书写笔记。 那人儿身着翠绿绸裙,外衫白缎薄袍,一双干净的小鞋。腰间紧紧束了几层细带。乌发被拢成辫,玲珑娇小,细嫩清秀。含苞欲绽的年纪,便似山水养出的灵俏。 收整好跟前的一切,转而又去外头小炉边给母亲煎药。回来一个多月,母亲一直咳咳喘喘,犯了老毛病,刮风下雨更难消停。 父亲抽空去镇上给她抓药,说是傍晚才会归来。刚用过早饭的妇人望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坐在门外院子前,面上牵扯出一丝笑。 左避右避,来到这处才算落定。他们本该住在洞穴内,可惜那儿环境太寒。林氏病急受不得,这才想尽办法搬到了峰外小竹林,就此打扫早前的木屋住了下来。 彤儿仍旧认真专注,麻利的煽动火势,静静蹲在火旁,映得小脸儿柔柔泛光。像只屏息凝神的兔儿,绵小温软,目不转睛。 “彤儿。” 母亲终是见不得,出口叫了声,这丫头自早起忙碌到现在,好半天都没歇息过。 “娘,在这儿,快好了。” 沉浸其中,什么也顾不得。林氏微微笑开,捂住口来轻咳两声,转而朝她招手。 “别忙了,你快过来歇会儿。” 熄了炉火,将熬好的药小心搁置边上放凉,趁热包着厚帕给母亲盛了一碗,随后端起默默走到跟前,舒口气,轻轻放到桌上。 “大夫说药不能停,等把这事儿落定,彤儿才能歇息。” 答得乖,眼眸水波粼粼,蹲在娘亲膝下,得她温柔的轻抚,眼里带了笑意。 “傻丫头,小心别累着。” 嗔她一句,得了更甜的回笑,摸索着搁了脑袋,嘴上担忧。 “来这一个多月,累不着,总不见您有起色,我都担心了。” 兀自轻咳几声,林氏怎见得她如此,默住迟疑,片刻后圆道。 “瞧你瘦得……娘怎能不见好。” 勾唇一笑,丫头直起身帮妇人按压额角,寻着往日最妥当的姿势,细声儿轻快道。 “真的?那您今儿有没觉着舒坦?” 捧起药碗吹了吹,她这毛病是顽疾,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只要好好养护,总能比刚发那几日强。 “我丫头这么费力,为娘舒坦着。” “不骗人?” “娘不骗你。” 二人倚在院中,好一番亲昵。瞅着女儿娇娇的模样,林氏只觉欣慰。好似瞬间病痛全无,好了大半。 “呵,我听朱伯伯说矿岩下有虎红草,治咳嗽最有效,等爹爹回来,我去给娘采一些。” 手中缓和力道,边压边启唇。林氏听着,恍然忆起什么,回头握住她的手说道。 “昨儿小霖送了些止咳药过来,有的多,娘这儿暂时够用。” 姑娘闻言不禁怔住,脑中划过些东西,由着母亲紧握住手,凝神而问,“孟霖?他来过了……” 点点头,林氏拉过女儿,抬手帮忙顺利发丝,“是啊,当时你正出门,他来了,匆匆而过也没说等你,搁了东西就走了。” 彤儿听着怔怔的,片刻后抿了抿唇,“哦,哦……” 作为母亲,她怎能察觉不到女儿的异样,闻着叹了口气,再道,“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似乎不想提及此事,丫头听罢很快抬起头。目光幽幽,微摇头。 “没有,怎么会……” “那是什么,为何他连你面都不见就走了?” 此事说来话长,多是它人言语,得追溯到她俩结伴回村时。然而彤儿不愿再想,拧了秀眉,一时不知从何而论。 见女儿不吱声,妇人无奈而叹,伸手抚上她的脑袋,略微沉静。 “傻丫头,又不说话,可是因着什么……” “……” “哎,先前你瞒着娘莫名离村,其中缘由娘虽不知,可后来却是凶险。旁人都只道你和孟霖不明不白流落几日,回来瞅着你二人言论,但其中究竟如何,你怎就不张口说一个字。” 一番论道,如往常那般语重心长,出去一遭遇了大险。无人知道她在外经历了什么,只认定和孟霖一块儿,是那复杂不可说的由头。 得了街坊邻居一阵流传。道她二人不明不白,更传深山几日孤男寡女落了纠葛,怎可再用清白眼光看他们。小子对她早持以情意,索性二话不说,尽数向她坦露心意。也不管她流落在外究竟如何。 她恍然明了,挚交情意在那刻端端变了味儿,心底纠着,实没那等心思。 略微迟疑,怔住失神,“娘,我们……没事。” 依旧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说多了也是徒增担忧,再说都已过去,还纠结那些作甚。 “自小看你们一块儿长大,娘知道那孩子性子,这回任着你出事便是寻到才肯回家。你对他,可真没有点心思?” 不知从何答起,许是为这初衷不曾后悔,上辈子的遗憾得到圆满,她还敢计较么,除了感恩。可有的东西纵是强求不得,她不知对方回来后会坦白那些,只可惜她仍视他为好友,半分不曾撼动。 “我……” 重重叹气,做娘的也不好多说。她深知有的东西强求不得,只心里略感可惜。彤儿定住,抬眼望去,妇人咳嗽着边饮药汁,埋头专注。 “女儿同孟霖,始终挚交……多的,不可再有。” 看着她,似是呢喃,自打知晓对方的心思。回村后一直避讳着,再之后因为林氏的顽疾搬到朗晴峰。更是离得远,临走前说了话。重重谢过,其他断没念想,怎好再误人。 可她也没想过,那人依旧不弃,大老远来朗晴峰探视,她既不解意,何德何能,自小长大的情谊铭记于心。知道,便不能再毁了去。 “罢了,娘是一时没了数。要我再这样病下去,往后有个三长两短,落你在世如何放心得下。” 说着便往丧气的方向带,彤儿接了药碗,扑上去抱住娘亲,一时心疼,口里执拗。 “娘,您不许这么说。” 病了这么久,她心里也着急,可却不能表现在外,徒增担忧。林氏太明白,轻抚她的脸颊,紧紧抱住。 “好,不说不说,那咱坐坐,忙完歇息会儿,说说话。” 丫头闻言乖乖点头,提及这些,轻轻一叹。不敢再想,连忙屏住。 “嗯……” 既是说开,有的话便不可不再嘱咐,彤儿默了阵,抬起头继续握了母亲的手。 “往后你要用什么药,给彤儿说,回头给您去采。” 收拢手帕帮忙擦拭,小姑娘专心说道。此时此刻她只在乎娘亲的病,其余的足可以暂时搁下。 “那事儿做着累,且是冒险,你可……” 为了让她放宽心,耐心解释,到底是为着母亲想尽了法子。能寻到的药便是自取为好,她暗定能够应付,且是替娘做,心里一万个愿意。 “娘放心,崖边坡道我熟络,不碍事。” 见女儿这么懂事,林氏颇为欣慰。嘱咐她小心谨慎,抱着揽着,坐在院中继续度过了清闲的一日。 丫头满脑子惦记她的病,傍晚吃过饭便趴在小榻内涂抹勾画,默默熟悉采药点的地形,摊开大夫绘的手图。家中无多的男丁,能自己做,便怎的都不愿麻烦别人。挑了最易行动的时辰。瞅着改明好天儿,亲自背竹篓去寻。 满腹心事,纷乱绵杂,辗转中视线落在图中虎红草生长位置。矿岩,可是离得近。搁笔,举目望去,峰外花儿开了,一株株,芳香款款,延绵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