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师父,自裁的师父!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自己为之震惊的真相,居然如此这般。
“师父啊师父,杀人便杀人,为什么要搭上自己?这跟你平时教我的不一样。”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奴役制王朝时代,何罗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就算是杀人之类的事情,现在在她的眼里似乎也只是情有可原,事出有因便可为之的事情。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但她虽从未这样做过,却阻挡不了别人这样做。
或许大夫天生就是治病救命的,大夫从不会杀人。但师父杀了,毒杀,于是,他便自裁谢罪。师父一生救了无数人,如果轮回到赏罚由功的阴曹地府,应该足以抵消他杀一人之过吧?
何罗有些恍然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更别提注意那个药效过了的女人正在为她斟茶。
白南枫道:“这个结果你很难接受吧?这是一场政治和军事的大战,鄯城不过是牺牲品之一,你师父非要来掺和一脚。他可能早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因为当时若不是有人看到他放在药炉旁的陈罪书,恐怕没谁能看出那药就是致死王爷的毒药。报仇是他选的,死亡也是他选的。我想他最初应该不止想杀王爷,他应该还想一步步往上走,从弑杀臣子,到血刃君主!”
“弑君?”
何罗奇怪地看了一眼白南枫,那眼神里居然是白南枫此前从未见到过的不屑。
“怎么?你以为弑君很容易?你想替你师父完成未竞的罪孽?”
“弑杀一个无德无才的君主,就能抵消鄯城,乃至所有为大军所害的人的罪吗?区区皇帝而已,他的命有多精贵?配得上这么多人给他陪葬?!”
这样大胆的言论也只有何罗才说得出口,倒茶的女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杯盏差点就撒了。白南枫倒是没有这般失态,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事情的始末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你还是要报仇吗?找谁报仇?”
“这关你什么事儿?”知道真相后,何罗的情绪反而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将桌上的茶全倒在地上,和刚刚的灯油污渍混在了一起。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兵家不是有言,擒贼先擒王吗?那个皇帝我是不打算杀,世界并不会因为他的无能而降罪于他的。”
白南枫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想要报仇的鄯城遗民数不胜数,我听说,他们有些去了丘林氏,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有的,比如你师父,他们这类人就认为是朝廷之错,是朝廷的软弱无能才导致了鄯城之祸。这些人弑君的事情也做过,但每一次皇上都并未严惩,除主谋外全部赦免。或许皇上不能让天下太平,但皇上他毕竟是皇上,能做到这一步已算仁厚。”
白南枫虽然久居古刹,但对朝堂之上的事情还是比何罗多些了解。她所言不假,天朝皇帝的确过分厚待鄯城遗民了。他或许觉得自己很仁义了,可这样的厚待却根本不是鄯城人想要的!
“我对皇帝如何不感兴趣,今日多谢你了。还有,你儿子的事情我是骗你的,他封了男爵,已经在自己的封地上潇洒去了。”
等话说完的时候,何罗已经走到门口去了。
白南枫目送着她渐渐消失,心里一阵感慨:看吧,她是那般恣意,她连皇帝都不屑!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守着这区区禅房,囚禁了自己的一生。甚至到现在,我都得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孩子的近况
何罗在城外住了一夜,第二天才赶回城里。
现在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来她以为这件事情很简单。师父死因有诈,那边找到真相,然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现在,师父是自裁而死,她心中就算再怎么不甘,又能如何呢?难不成,她还能去弑杀那个平庸皇帝?或者冲动地说出要灭丘林氏,为鄯城报仇,完成师父未竞的心愿?
没有理由。
自己不是鄯城人,只因为师父这层关系而去报鄯城的仇,自己没这个资格。
“怎么办?师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好不好?”
何罗本来以为这里面会牵扯出一件恩恩怨怨的缠绵大事,可没想到居然直接上升到了国家层面。这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事情,充其量,她和师父不过是两个微小的受害者而已。师父是飞蛾扑火,而她现在却连火光都巡不到,只能在黑暗里迷惘地扑腾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