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整夜,刺骨的寒意沁入身体,伏昭猛地睁开眼睛,浑身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狠狠皱了皱眉头。
目光所至,灯火如豆,鹅黄色的帷幔静静垂落,轩窗微敞,雨丝打入,窗台下的兰花迎着风雨怒放。
伏昭怔住,这是她早些年在定县养病时居住过的阁楼。
她已经死了,这是梦吗?
门外传来女孩儿清脆的声音:“焚香,姑娘醒了吗?”
清瑶?
伏昭浑浊的眼中顿时芒光迸射,贱婢!
她双手死死地抓着被褥,门外的对话清晰传入耳中。
“还没呢。”焚香忧心忡忡地说:“姑娘自打来了定县之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间都比醒着长,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清瑶不甚在意地说:“许是姑娘身子骨弱,养多几日就好了,你把药送进去,让姑娘趁热服下。”
“又吃药啊。”焚香不大乐意,“姑娘连着喝了小半个月了,丝毫不见好也就罢了,身子更黏糊了,不如先停两日瞧瞧。”
“不行。”清瑶冷声拒绝:“大夫人特地请了古先生随姑娘来定县为姑娘调理身子,古先生医术高明,他的药怎么能停?!”
门内,伏昭骇然,猛地惊坐而起,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眼前一黑,可她的脑袋却无比清明。
清瑶和焚香这一番对话,发生在她二十二岁那年,雍关一仗,她率领八万将士对抗南羟二十万大军。
那一仗,惨烈之况难以形容,雍关城外歼敌十万,她八万将士折损过半,赢下了这一仗。
文帝大喜,诏令下达雍关,封她惊绝大将军,恩准她回建康养伤,伤愈面圣,帝皇亲授将印。
可她回到建康之后,忽染重病,面圣一事一推再推,她的母亲以心疼她为由,把她送到定县别院养病,还特地指派了府中名医古先生随她前来,尽心尽力为她诊治。
她欣喜不已,以为这么多年的付出,总算是让母亲对她另眼相待,真的心疼她。
可事后她才知道,沈妙书安排她到定县养伤,不过是为了把伏夷给替换回去,伏夷偷偷回了建康,代替她进宫面圣,领受了她的功勋,成为了天下人敬仰的惊绝大将军。
等她回到建康,沈妙书轻描淡写的一句:“夷儿已经受封惊绝大将军,你也到该出嫁的年纪了,母亲为你说了门好亲事。”
一句话,各回各位,八年铁血征战,成就了伏夷。
神思回转,伏昭盯着自己的双手出了神,多年征战,她的手磨砺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手掌被刀剑切割的伤口结痂还没脱落。
伏昭的心开始发颤,颤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整个人都抖动了起来。
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二十二岁,命运开始急速改变的那一年。
大喜大悲之下,她的眼睛湿润,泪水在眼眸里蒙了一层雾气。
伏昭听见牙齿咬磨的咯咯声,伸手按在扁平的腹部,隔着单薄的袄裙,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肌肤,那十月怀胎被狠狠踩踏的,血流如泉涌的剧痛犹在,如魔鬼一寸寸地啃噬着她的心肺。
痛,撕心裂肺。
恨,刺骨钻心。
苍天诚不负她,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