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安低头笑了。
他支着头看向段缱,噙笑道:“当日在杨柳亭中, 我曾经问过郡主的心意, 郡主推说天色已晚, 离开了亭子,并未作答。今日这一声‘是’……就是郡主的回答?”
段缱脸上有些烧,一颗心也砰砰直跳, 不由一阵紧张无措。
她低着头,盯着石桌上的纹理道:“不错, 正是如此。世子今日前来, 为的就是此事……?”声音越渐低下。
霍景安看她一眼, 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眺望着外边的水光湖色:“也不尽然。今日是下臣唐突,一从殿下那边听闻此讯就赶了过来登门拜访, 有所打扰之处, 还请郡主见谅。”
段缱一愣。他只为自己的贸然登门感到歉意,却没再说些别的客气话,这是……还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意思?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紧张地抬起了头:“世子可是还有话要说?”
霍景安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段缱道:“世子但说无妨。”
霍景安静默片刻,敛眸道:“我想知道,郡主为何会应下这门亲事?”
段缱一呆:“……什么?”
霍景安道:“下臣向殿下提亲的原因,郡主想必已经很清楚了, 那日在杨柳亭中, 下臣也向郡主表明了心意, 可郡主却并未为之所动,反而转身离去,为何不过几日就改了主意,应下了这门亲事?”
段缱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慢慢涌出一股失落:“你……你不希望我嫁给你?”
霍景安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当然不是。我既然已经向殿下奏请赐婚,就不会给你拒绝的余地,我只是想知道你应下这门亲事的原因而已。”
他看向段缱,微微一笑:“郡主会应下这门亲事,是为了联姻呢,还是……有其它的缘故?”
段缱这下明白过来了,霍景安是在拿自己之前的话开涮,不禁面上一红,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咬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她绞着双手,心头一阵乱跳,“我……”
霍景安本来就没打算问个清楚,见她这般情状,见好就收地笑了笑:“好了,我不过笑问一言,郡主若是觉得为难,不答便是。”
段缱一愣,倒不是因为他这话,而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两个多月前,霍景安曾在丹明池边求娶过自己,当时他还明言对自己只是有点兴趣,算不上有多么喜欢,所以她嫁不嫁都没什么关系,他不强迫;但若有朝一日,他改了主意,就不会给自己考虑的机会了。
她之前从没意识到这一点,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霍景安的这一回求娶直接求到了她母亲跟前,并没有通过她这边。
他这是改了主意,对自己不再是单纯的“感兴趣”了?
他……他是真的喜欢自己、想娶自己?
段缱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这几日在她心底萦绕的情愫在一瞬间爆发开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垂下眸,轻声道:“霍大哥今日登门来访,段缱准备匆促,招待多有不周,还请见谅。若是霍大哥不介意,段缱愿意领着霍大哥在这杏园内转一圈,略尽地主之谊。”
霍景安一震:“什么?”
段缱面颊微微有些绯红,低声道:“非我自夸,在这长安城中,这杏园若是排第二,便没有别的园子能排第一了,任是谁家园林也越不过它去。霍大哥若有兴致,段缱愿意陪着霍大哥游览一番,观赏园景。”
霍景安不理会,只盯着她道:“……你叫我什么?”
段缱面上陡然升腾了一阵红晕,耳廓也隐隐发热起来,但她还是软声唤了一句:“霍大哥。”
自高祖平定北疆之后,北疆的一些俗语就逐渐流传南下,比如这“大哥”的称呼,原本并不存在于中原大地,是在北疆人南下之后才渐渐演变形成的。时至今日,已然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对于年长于自己的男子,宗族血亲之间称兄,没有血缘关系的,则称“大哥”。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双方关系亲密的前提上,一般来说,除非结义兄弟,不然不会如此轻易地这么称呼,对于闺阁女子来讲更是如此。
段缱的这一声“霍大哥”,可以说是非常亲密的称呼了。
这是她对于霍景安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所表之意不言而喻。
霍景安当然也知道这些,他盯着段缱,见她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白皙的脸庞上染着一抹红晕,甚至都蔓到了脖子根上,全身的血液就躁动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去。
“……好。”他低声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段缱微红着脸,赧颜一笑:“不必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