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花厅时, 雪已经差不多停住了, 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在月辉的照射下泛着清冷的微光。
霍景安握着段缱的手, 一边拉着她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一边低声嘱咐她小心脚下。
段缱的手被包裹在他宽大的手掌里, 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热度,她面上的红晕就又深了一层,低头应了一声, 跟着他的脚步下了花厅台阶,来到了外院的月洞门处。
采蘩采薇正候在门口, 听见动静, 就起身往里走了两三步, 对着两人分别行了一礼。
段缱停下脚步, 把手从霍景安掌心中抽出,交叠着放在腰腹前, 矜持着侧过身对他道:“霍大哥, 你送到这里就行了, 夜色已深,你一路赶来长安, 风尘仆仆,想来也累了, 还是早些回府休息的好。”
霍景安道:“不必, 我还不累。”
段缱一哽, 片刻方道:“有采蘩采薇送我, 你不必担心。”
霍景安看向她,眼中似有戏谑:“这里是你家,我自然放心你一人回去。只是你不愿我送你,是如刚才所说,想让我早些回去休息呢,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徒惹是非?”
段缱心中一跳,有些被他说中了的心虚,这两点的确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更多的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吻。只要霍景安稍稍靠近点,她就会想起那个吻,感到一阵紧张,都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了。
这样的状态,她哪里敢让他一路相送。
她大可默认霍景安刚才说的话,顺势让他离开,但因着不想让他误会,还是轻抿着唇道:“你胡说什么。我若担心那些,今夜便不会前来见你了。”
“那不就得了。”霍景安笑一笑,看向采蘩采薇,“你们郡主有我送着,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煮碗姜汤,烧些炭火,别让你们郡主受了凉。”
采蘩采薇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看向段缱。
段缱也算是弄明白了霍景安的性子,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旁人就不可轻易更改,无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世子绕着附近再慢慢转一圈。”
二女便都应了声是,福身退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霍景安忽然道,“你是觉得我身为藩王世子,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这,若是让别人看到了,恐会生疑,是不是?”
这也是原因之一。段缱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你既然知道……”
“那又如何?”他浑不在意,“今晚见到我会心生疑虑的人,难不成明天见到我就不会了吗。为这些人行事掣肘,不值得。”
段缱道:“可要是在半路遇见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住在内苑,我送你回去,自然走回内苑的道。宾客往来,则多走外苑道,现下宾客尚未散尽,我这时离开,反倒容易撞上别人,送你回去,也顶多遇上几个仆役而已。好了,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了,我都不在意,你又担心什么?”
段缱一时语塞,他的确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说到底,还是他对自己的态度越发柔和了,让她差点忘了他是个怎样目下无尘的人。
见她无言以对,霍景安微微一笑,伸手裹紧了她身上的斗篷,又拢了拢她戴着的雪帽,确保不会有一丝漏风后:“雪虽然停了,风还是很紧,你裹紧一些,别冻着。”
段缱低下头,“知道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与娇嗔。
霍景安听出来了,心下悦然,本该收回的手忍不住在她面上摩挲了片刻,笑道:“走,我送你回去。”
就这么被一路送回了兰渠阁,段缱在外边的长廊下立定,一边接过霍景安递来的琉璃宫灯,一边询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霍景安瞥了她身后的屋子一眼,不说进去也不说不进去,只道:“你是真想我进去坐坐,还只是客气地装装样子?”
段缱愣了愣,一双清眸慢慢垂下,沉默不语。
瞧她这反应,霍景安就知道她刚才那话真的只是客套,不由有些苦恼,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怕自己靠近。
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和旁人一样吧,未免太过冷漠,对她温柔些吧,她又不自在,心中头一次升起一阵无力感,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也别对我太见外了,下次要再这么客气,我可会当真的。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霍大哥……”段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不妥,张了张口,想弥补地说些什么,但被霍景安的淡淡一笑打断了。
“好好休息。”他这么嘱咐了一句,而后就转过身,沿着长廊离开,融入进了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