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同时落到桌上那份小点上。牛乳制成冰沙堆成雪山模样,浇上几颗嫣红樱桃,便是江南有名的小点,夏日止渴解暑,最是适宜不过。
他说着,长臂一伸,指尖捻了雪山最上端一颗樱桃,往空中一抛,落回口中。
这动作分明吊儿郎当,同街头巷尾的地痞混混无异,但由他做来,举手投足间却全是风流意态。
偏生他还倚着栏杆,斜睨着她,一脸似笑非笑。
樱樱的脸慢慢变红了——三郎此前是从不吃她送过去的东西的。她惯会做人,每每制了点心,陆家三房的主子们是一个不落地送过去,就连三郎连着倒了她几回东西,她都还能坚持不懈地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三郎这不就肯吃她的东西了吗?
眼见着这丫头的眼神越来越古怪,陆云渡竟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皱眉恢复了一点正色,道:“有事便说。”
“三哥哥教我作诗吧。”樱樱期期艾艾许久,终于绞着手帕子,将她想了一整日的计划和盘托出。
“不可。”陆云渡想也不想就拒绝。这丫头惯是个顺杆往上爬的,最会得寸进尺,今日教她作诗,明日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三哥哥昨日不是还说,叫我不会便学吗?怎的变卦这样快。”她咬唇委屈道。
“我有说过我要教你作诗?”
“圣人道‘有教无类’,三哥哥教我作诗又如何了?”她凑近了些许,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圣人也道,‘诗三百,思无邪’。”陆云渡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只差指着她的额头说她“思有邪”。
樱樱捂着耳垂委屈道:“三哥哥不知,我家中父母去得早,无人教导,昨日才会在宴会上出丑……多谢三哥哥肯点醒我,叫我不做睁眼的瞎子……”
她哭哭啼啼地说了这一通,却见陆云渡没半点反应,心下忐忑不定,怕他就此厌恶自己,抬头望去——
陆三郎单手撑在膝上,微微俯身向前,分明是正盯着她看,可不被她捉个正着!
被捉了现行的人没有半点尴尬,不着痕迹地坐直身子,端起桌上茶盏随意抿了一口。
听她方才说一句“不做睁眼的瞎子”,他留心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果真是目若秋波,一汪盈盈秋水。这样好的眼睛,做睁眼瞎的确是可惜了。
“不怕吃苦?”
樱樱紧张看了他许久,生怕他拒绝自己,谁料竟等来这一句,竟然态度有所松动。
她当即就仰脸含笑道:“不怕!”
陆云渡轻笑一声,似是在嘲笑她变脸之快,又道:“不怕喉咙痛?”
这是在说他故意折腾人的那次了。
樱樱咬了咬唇,犹犹豫豫道:“我可以……自己带水吗?”
她不喝陆三郎院子里的水还不行吗?她就不信陆三郎还做得出不给她水喝的事来,说出去岂不叫别人笑掉大牙!
陆云渡一时竟无言以对,原来这丫头全都计算好了,就等着他入套呢。
他干脆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往书房而去,独留樱樱一人愣在原地。
“三哥哥、三哥哥!”眼见人越走越远,她不由生出一股无力之感来,早知郎心似铁,她何必浪费这一大早上的功夫来小意奉承?
“不取笔墨纸砚来,你凭空念书作诗?”陆云渡在书房门口停下,转身过来,蹙眉望她。
“三哥哥你真好!”这一声无异于叫她起死回生,樱樱立马重振旗鼓跟了上去。
有事“三哥哥”,无事“世子爷”,陆云渡暗自揣摩着她的称呼,嗤笑一声。
他算是看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