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站在人群中心,面无血色。土匪恶毒的讥讽、护卫们尴尬的沉默、钱袋子里清脆的金属相撞声,让他觉得尤为刺耳。
他想到刚拿到俸禄那天,冰凉的铜钱在他手里被捂得滚烫。他去买了只漂亮的狼毫笔,然后把剩下的钱小心翼翼的装进布料结实的钱袋子里。“叮当叮当”的声音像敲在他心尖儿上,叫他打心底里欢喜。他去逛了市集,合计着与楼潇湘的婚事,他想等凑够了钱,还需要许久,便细细地看过了聘礼,却一样也没买。他怕保管不当,旧了,坏了。他要等钱攒够的那一天一齐买下来,风风光光地将楼潇潇娶回来。
现在“叮当叮当”的声音也敲在他心上,从土匪头子的手中传来。
他想到求学时的情景也是这样,他周围的学子们有高门广户的,有书香门第的,他们仪表堂堂走路带风,就连站在那,轻轻看上他一眼,便有高人一等的意味。
温镜牙关在颤抖,眼里漫上血丝。
他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的神色。
“去看看车里到底有什么!”土匪头子一声令下,十几个土匪便冲上前去,一把推开拦着的护卫,打开了车厢,见里面几口上了锁的大箱子,便要撬开。
“且慢!且慢!”温镜急忙去拦,“这里边都是茶叶,箱子是封好了的,你们打开了,教茶叶受了潮,这些茶叶都卖不出去了。我们从北边来,赶了七天的路,一路上风吹日晒的,就等着货送好了,去拿工钱……我主家等着我送到了货回去复命。我老母病了,每月都要花一贯钱去看病,我再拿不到这笔钱……就……”
土匪头子抬脚把温静踹倒在地:“老子干啥当土匪啊?啊!?俺娘死了!饿死了!山上这样的人多了!!他妈的,就你有娘了?!山上人不吃饭啊!!”
温镜忙道:“车里的吃食,我都给你们,值钱的东西,你们也拿去。这些茶叶我们都得送去,主家要是知道我们没送到茶叶……我们这群人也没好下场……”
土匪头子又要拳脚相向。
温镜忙道:“你让我们送完货,回来的时候,我们把小费都交给你,行吗?对方是个有钱的主儿,给他们家送货,拿的小费都多。我们回来了,就把钱交给你,行吗?”
土匪头子略一思索,指着温镜道:“你是领队的,你留下!其他人拿了钱再回来赎你。”
温镜脸色变了变,试探道:“我是领队的,不能留下,不然你看看我们留一个护卫,可否?”
“你他妈当老子傻?!一个护卫,你会回来?”土匪头子指着队未的五个护卫,“那五个留下,不回来交钱,他们就死定了!”
温镜连声答应,留下了五人,乖乖交出了所有的财物和食物,不顾其他护卫鄙夷的眼光,立即拍马走人了。
他抬手狠狠地擦着脸,直擦得苍白的皮肤上渗出了红血丝。
温镜的发丝随着马车颠簸,一晃一晃的。他看着被抢得空空如也的车厢,咧着嘴,居然笑了出来,眼里翻腾着阴霾。
这群土匪没点眼力见儿,看见了值钱的东西就搬走,也不想想,皇帝御赐的东西是他们碰得的么?
温镜从怀里掏出那块白色玉佩,玉佩上残留着他的体温。
他看着这块幸存下来的玉佩,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温柔缱绻。
他把玉佩放在车帘缝隙间透出的阳光下,万千世界,流光溢彩,恰似那人眸里的点点笑意,惊艳了流年。
土匪们扬长而车,压根儿没料到数月后,他们被温镜一把火烧得连渣都不剩。
京城是一个斗兽场,凡活着走出来的都是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