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伸手不见五指。

谢青洵看着对面石柱上的金龙，好似听到了锁链互相撞击发出的脆响。是谁在他耳边怆哭，谢青洵五指收拢攥起，眸色忽闪逐渐发生改变。

太黑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唇角开始止不住的上扬，其实他也无法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黑的地方。

黑暗，总能让人滋生邪恶的念头。

唰

就在谢青洵想要起身做些什么的时候，眼前忽然划过了一道光。

黑暗驱散，昏黄的火光照亮小片黑暗，曲瑶瑶试了几次才用术法捏出火光，笑得眉眼璀璨很是愉悦，献宝似的将火光推到谢青洵面前。

“你看，这样就不黑啦。”她声音轻轻软软，并未受黑暗侵扰。

谢青洵回神，循着火光缓慢转动脖子，看到了曲瑶瑶凑近的小脸。火光下，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眼睫长长，唇红眸亮笑容明媚，似乎并不担忧自己会困于此地。

“你不怕吗？”谢青洵出声。

曲瑶瑶歪了歪头，眨了眨眼一派茫然，“怕什么？”

反应过来谢青洵话中的意思，她想了下实话实说，“我当然怕呀，外面的世界我有好多都没见过，可不想在这塔里困一辈子。”

“但是。”话锋一转，曲瑶瑶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谢青洵，“你不是也在这里嘛。”

“我？”

曲瑶瑶点头。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性子也极为乐观积极。“两个人被困总比一个人被困好啊，咱们还能互相互助聊天说话，至少不会孤独。”

谢青洵凉凉嘲讽：“你倒想的开。”

“那当然了。”曲瑶瑶姑且当他在夸她，“而且，我相信咱们一定能出去。”

“哦？你如何这般自信。”

曲瑶瑶道：“因为你在。”

“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出去。”

谢青洵微愣，倒没想到曲瑶瑶会这么说。听她这么一通乱讲，他戾意四起的心诡异平复了。身体放松，他感受到体力的流失，倚靠在石柱上闭眸休息。

他不答话，曲瑶瑶反而有些不安，想到不久前的噩梦，她拽了拽他的袖子唤着：“谢恩公。”

靠近，曲瑶瑶的脸颊几乎快趴到谢青洵的胳膊上，终于有了丝不安，“你会带我出去，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谢青洵继续不应，对于曲瑶瑶的亲近靠近也没了什么反应。

曲瑶瑶再接再厉，一声声谢恩公唤的诚恳，开始可怜兮兮的哀求，“我知道我有错，我不该砸你不该擅自对你用龙泉，可我真的不是故意所为，我是真的想救你。”

“把我砸晕也是为了救我？”谢青洵终于出声。

睁开眼睫，他扭头看向曲瑶瑶。曲瑶瑶鼓了鼓脸颊，从他的胳膊一路蹭到肩膀，没底气的小声解释：“我那是、我不知道你也在……”

声音越来越小，她服软道歉：“我错了嘛。”

谢青洵面无表情看着她，衣袖被她蹭的凌乱发皱。

受不得她如猫般在他身上拱，谢青洵终于抬手推开她的头。这是他这会儿仅攒下的力气，全都用给曲瑶瑶了，再次失力，他倾倒朝着曲瑶瑶靠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别动。”谢青洵声音中难得透出疲惫，“让我靠一会儿。”

曲瑶瑶晃了两下稳住身形，乖乖由着他靠，甚至贴心的将火苗又往他身边移了移。

曲瑶瑶是一株极为聪慧的雪莲，其实，通过谢青洵刚刚的反应，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就这么任由谢青洵靠着，曲瑶瑶小心翼翼出声：“谢恩公。”

她道：“你是不是怕黑呀？”

谢青洵静静倚靠在曲瑶瑶的肩膀上，沉默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余长睫乱颤，脸色苍白。

他不说话，那曲瑶瑶便当他是默认了，越想越觉得他刚刚的行为是怕黑，曲瑶瑶偷偷弯起唇角，自以为掌握到了人家一个把柄。

“这里确实挺黑的，刚开始我也有些怕。”

“谢恩公，以后再遇到这么黑的环境，你若害怕可以想些有意思的事，或者自己哼歌说话，这样一会儿就不怕了。”

曲瑶瑶嗓音轻轻的，围绕着怕黑这件事一连帮谢青洵出了好几个主意。她越说越觉得有意思，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有些意想不到，像谢青洵这般厉害的人，原来也会怕黑。

人，一旦有了弱点，似乎就变得可爱不可怕了。

曲瑶瑶好奇打量着靠在她肩膀上的男人，有了怕黑加持，忽然觉得他这会儿变得脆弱无害，甚至有些可怜。

大着胆子伸手去摸谢青洵的头，曲瑶瑶开始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慰他，“这里确实挺黑的，我也有些怕。”

“谢恩公，怕黑很正常，但这一点儿也不丢人，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曲瑶瑶。”谢青洵忍无可忍。

一把截住她摸在他头上的手，谢青洵声音冷冽压抑，“本座不怕黑，你再胡言我拔了你的舌/头。”

“好好好。”

曲瑶瑶以为他不好意思了，“你不怕黑，我怕，是我怕黑嘛。”

谢青洵：“……”

“咦。”很突兀的，曲瑶瑶身体倏的一颤，“你怎么知道我姓曲？！”

若她没记错的话，她对谢青洵说的自己是姓重。

谢青洵面色不变，只一顿，他便道：“下次给自己改姓时，记得把脸也改一改。”

如今上下两界四处都有曲瑶瑶的画像，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在没出龙雲塔前，变故太多，谢青洵不准备在这里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好在，曲瑶瑶也很好骗，他这么说她便信了，耳边传来曲瑶瑶弱弱的质问：“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

“外面的修者都等着抓到我领赏呢，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抓我。”

“你很希望自己被抓吗？”谢青洵依旧靠在曲瑶瑶的肩膀上，嗤了声似乎很不屑，“本座不需要。”

他不需要抓她领赏，因为他就是那个发布青帝悬赏令的人。

曲瑶瑶听不出他的话外意，不放心的再次追问：“那咱们出去后，你能保证不把我交出去吗？”

谢青洵反问：“我若想把你交出去，你现在还能在这里？”

他大可以在救下她后，就利用修为压制将她绑了去上界，何必又帮她治伤留她一人在房中，给她逃跑的机会。

“也是。”曲瑶瑶信了。

单纯的小姑娘，被男人三言两句就给哄骗，甚至开始动摇崇安对她的告诫。

他应该不是坏人吧？是不是崇安弄错了？

带着这样的疑虑，曲瑶瑶抱膝与谢青洵处了几个时辰，中途又睡了过去。

……

塔中窗门紧闭，光线投不进来，无法让人判断时间。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曲瑶瑶睡睡醒醒，模糊中又一次醒来，她感觉肩膀一轻，咕哝喊了声：“谢恩公？”

没人回应，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曲瑶瑶揉了揉眼睛抬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你你，你身体恢复了？”

慢条斯理整理好衣衫，谢青洵站在曲瑶瑶面前瞥了她一眼，发出极淡的一声嗯。

抬步朝着玉池走去，身旁的火焰也随着他移动。曲瑶瑶连忙爬起来跟到他身边，高兴道：“体力恢复了，那你的修为是不是也恢复了？”

“谢恩公，我们是不是可以出龙雲塔了？”

“还不行。”冷冰冰三个字打破曲瑶瑶的幻想。

谢青洵站在玉池边，负手盯着池中泉水，语气难辨道：“本座的修为还未恢复。”

“为什么会这样？”曲瑶瑶一颗心扑在出去，并没注意谢青洵偶尔的称呼改变。

谢青洵沉默，眉目冷淡薄唇紧抿，他不说话，曲瑶瑶就以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却不知谢青洵就是因为知道原因，才会沉默。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只因他体内的煞气是被龙泉封住了，而不是消散了。这塔中除了龙泉，定还有别的能压制他修为煞气的东西，只要那东西不除，或是他体内的煞气不散，他就永无法在龙雲塔中催动修为，不催动修为，想要离开这铜墙铁壁般的龙塔，更是绝无可能。

死循环。

谢青洵掩在袖中的手缓慢握紧，没有修为的他，根本就无法制衡平息体内的煞气。他不由发笑，难不成真要被困死在这龙雲塔中？

“对不起啊。”曲瑶瑶不知谢青洵修为丧失的原因，还当是因为自己对他使用了龙泉。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就算她不用龙泉，谢青洵在这塔中困久了依然会丧失修为，只不过有了她的催动，谢青洵变为废人的速度加快了，失了能破塔而出的先机。

“对不起。”

“对不起。”除了道歉，她真不知该做什么了。

曲瑶瑶这会儿心里极为愧疚，身为修者，她很清楚修为对修者有多重要，没了修为，无异于砍了修者的双手双腿。

或作旁人，杀了曲瑶瑶的心都有了，而谢青洵表现的过分平静，甚至未曾斥责曲瑶瑶一句。直到极弱的抽泣传来，谢青洵才回神搭理某人，“你哭什么？”

曲瑶瑶没哭，只是心里堵得难受。吸了吸鼻子，她难受道：“我害了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若是可以，我愿意将自己的修为全都给你。”

谢青洵嗤笑，“你那点修为能做什么？”

曲瑶瑶张了张嘴，想说她是想把她用来开智化形的千年修为渡给他。可惜的是，那些修为与这具身体还未完全融合，她有心而无力。

“行了，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谢青洵早就想好了法子。

示意曲瑶瑶凑近，他在她耳边蛊惑：“想不想快速增进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