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转回黛玉房里,却见黛玉正卸钗环呢,从镜子里看到她们回来了便笑道,“你们两个回来的怎么这么玩,茉莉过来给我梳头把,锦瑟,这些帮我把这些都收起来,絮雪凌云这两个丫鬟说我今儿戴的玉饰易碎,不大敢动。” 茉莉笑着接了絮雪手里的象牙梳子,锦瑟便开了妆台上放着的首饰盒道,“这两个没本事的,动一动就能把东西弄碎了不成,胆子怎么这么小。” 絮雪便道,“姐姐您这会子又说起我来了,上回是谁说的姑娘的这些首饰贵重的很,要摔碎了一个,卖了十个我一百个我都赔不起,我哪敢动啊。” 黛玉扑哧一笑,“听她吓唬你呢,不管怎么说,东西是死物,人是活的,哪有死物还比活人更贵重的。我还能因为你摔了什么就卖了你不成。” 凌云道,“反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姑娘说过的,我们伺候好姑娘就好,姑娘的东西还是一事不烦二主,锦瑟姐姐和茉莉姐姐就好生照料着吧,我们去给姑娘打热水洗脸了。”说罢,便扯了絮雪掀了帘子出去了。 锦瑟在后面收拾东西,咬牙切齿道,“这一个个小蹄子,不是胆大的惊天,就是胆小的跟只兔子似的。姑娘,你也管管他们。” 黛玉笑道,“这凌云丫头说话倒有些意思,我记得她原在我房里做粗使丫鬟,他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 茉莉便道,“好像她说过一回,好像是从小家乡遭了灾,就被卖进咱们府里了,姑娘问这个作甚?” 黛玉道,“没事。”又道,“你们方才去看了芷儿?” 锦瑟手上不由一顿,茉莉却是仍旧平平稳稳的给黛玉理头发道,“是,芷儿说她已经知道错了。” 黛玉叹了口气,“这丫头,原也是我宠坏了,没大没小,不知分寸,这样下去,纵我不和她计较,也是要闯出祸事来的,不能在这样由着她了。” 茉莉便和锦瑟对视一眼,方道,“原也是我们这做大丫头的没尽到责,哪里有让姑娘□□丫鬟的道理。都是我们,平素里看着她年纪小,又念着是一起长大的,难免宽纵了些,这才养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黛玉叹了口气,“还好她还小,还□□的过来,再说她也并没那不尊重的心。若是心坏了,那才留不得呢。” 茉莉把黛玉的头发披散下来,梳的顺滑之后,方才退开道,“姑娘的意思是?” 黛玉站了起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嫉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像她这类灵巧的,必然存着好胜,争斗之心。你们年纪比她大,本事比她强,她自知是比不过的,蕙儿呢,又是个极老实本分的,平素也让着她。絮雪凌云呢,资历没她长,脸面没她足,也让着她,至于兰绡那几个,更是比她低一等,只敢唯唯罢了。可是萦雨凝霓两个,虽不比得她的资历,却管着我的书房,看上去倒像是比她还有脸面,更兼我最近也是看重她们的,芷儿看了便难免生出几分嫉妒来。” 锦瑟便道,“话虽这样讲,也不能就这样由着她啊,不过想来她挨了这顿罚也该知道轻重了。” 黛玉却摇了摇头,“我罚她是为了她没规矩,这个才是教我恼火的。不过她原本也不是轻浮的,好生□□慢慢也就回来了。” 黛玉走到桌边,自斟了碗茶道,“我方才想过了,芷儿今儿虽犯了错,到底本心还不坏。她的嫉妒至少与人无伤,便是有什么怨气,也是摆在明面上的。虽说的确是没规矩,可是却至少还能知错就改。” 锦瑟便笑道,“姑娘,您是心软了,原谅她了?” 黛玉不由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呢。” 茉莉不免有几分犹豫,对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想想,还是道,“论理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姑娘原谅她不罚她,我们也为她高兴。只是,姑娘今儿已说过了要罚她禁足。就是姑娘念着旧情,心疼了,好歹也两天再放她出来。不然朝令夕改的,日后如何教旁人信服呢。” 黛玉便道,“我何时说要不罚她了,说了禁足就是禁足。”黛玉又道,“我是说,她本心不坏,可没说她错了不需挨罚。我心软了,可不是说原谅她了。你们啊,真是听风就是雨。明天让萦雨寻本内训来,你们亲自送过去,告诉她让她好好抄上一遍,字迹不工整的不算,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锦瑟听得呆了,“姑娘,这,芷儿虽识几个字,可是,这抄一部书,是不是有些,有些太难为她了。” 黛玉笑而不语。 却说过了十来日之后,好歹芷儿是把那一部内训给誊抄完了,听她说也是不知重抄了多少遍才得了一册稍整齐些的。黛玉虽收下了,却也没很细看,不过是令他日后好生当差。倒是见她除了誊抄外,还新给自己绣了条裙子,缠枝纹饰极为精致。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而到底是她一番心意,黛玉便也令茉莉把那裙子放进那只放着自己平素常穿的衣裳的衣箱里了。 此事于黛玉那里算是揭过,毕竟黛玉要做的事儿实在太多,也不大可能把所有的力气倒花在□□小丫鬟身上。倒是锦瑟和茉莉两个,至此之后,很是就明莹苑里的规矩整治了一番。 而黛玉,却是每隔两日便去外院跟着钱先生上一天学,每至上课的时分,卯时先生便到,上两个时辰的课,午前下学,黛玉仍回林夫人房里用饭,钱先生则自在书院里用饭歇息。而后未正复进学,及至戌时方才放学。 钱先生本秉持的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然而却念及这林家的女学生本有几番天资,更兼十分机敏好学,自己讲过一遍的东西隔了两天再问,她犹能一字不错的复述出来,甚至还有几分举一反三的能为。 每每钱先生见了这女学生,都不由叹一回,若这真是个男儿,少不得日后承了他父亲,说不得至少也是个进士了。 虽则先生心中未免不足,然而却到底起了惜才之心,至此之后,教导黛玉更如同教导自家孙儿一般,十分严厉。便是那两日不来林府教学的时候,也要令她每日习字背书,等到上课时分便要检查。好在黛玉内心本非幼儿,更喜这先生虽为严厉却行事端正,十分尊敬,先生所留下的功课无不细心完成。钱先生见此,更高看了她几分。 除了正经上学,林夫人还拨了个经年的老嬷嬷教黛玉女工,正正经经从打络子教起,又亲自描了花样子给她绣,黛玉本是学过这个的,小时候林夫人也曾玩笑似的教过她些,因而进度极快。 因黛玉想着过不了许久便是母亲生辰,不妨自己亲手绣个香囊给母亲,母亲见到是自家女儿手做,想来必是极欣慰的。然那香囊黛玉却是打定主意要做的极精致极有新意的才好献给母亲,又不愿提前叫人知道,便只在那空闲的时候,自躲在屋里慢慢的做。 本来黛玉寻常闲暇时要么在是在母亲房里承欢,要么便是去弟弟屋里逗一会他,看他期期艾艾偏说不出话来,再来就是回房看书了。这样一来,黛玉不上课的时候,除了早晚请安再看会子书写了功课,又去弟弟房里转一圈,其余时候竟闷在房里做针线,并不出门,倒是错过了林夫人房里一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