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破晓,呈现出朦胧的光亮,她于纱窗前静静观望,晨曦一抹,渐入心怀。 “日出东南隅,照我明月楼。”清风朗朗,他于院中长身玉立,沉着吟诵。 溪音欢天喜地地奔向他的方向,等着她的是期盼已久的温暖,若是见到他,该怎么称呼,是叫师父,还是子末师父,总觉得叫老了些,一边蹦蹦跳跳地一边想着。 幽若都被落在后面一大截,拎着一袋子糕饼瓜果,边跑边喊着:“娘子慢着些,奴婢实在跟不上了。” 一入院中,他已经翘首以盼多时了,一清早溪音便托人来报信了,他激动地直接从床榻上弹起,然后就一直在这院中等着她。 “老师,学生带了礼物,特来拜师学艺。还望老师笑纳了。”一边说一边将幽若手中的大袋子递过了过去,沉甸甸地任谁也想不到竟然全是吃的。 一旁的阿莫赶紧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惊讶道:“啊,我家郎君怕是要被娘子喂成胖子了。” 溪音点了下阿莫的额头,笑道:“你家郎君如此俊朗,胖些也无妨。” 铺纸研磨,子末写下一个大字意。 溪音歪着头看着白纸上赫然的大字,呆萌可爱。 “老师,这是何意?” “画强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要求以形写神、形神兼备,需做到意存笔先,画尽意在。因而一个意字是要靠个人悟性的。” “奥。” 子末喋喋不休地讲述着绘画的理论知识,眉头微微皱起。 溪音见他一副老练沉稳的样子,噗嗤笑出声了。 “你这学生,怎的如此顽皮不专心,我要罚你。” “老师要罚我什么,罚我揉肩捶背还是罚我端茶倒水?“ 子末故意吓她,“罚你不许用午膳,将我刚刚说的都默写下来。“ 溪音以为他是个说一不二的,吓地连连摆手,“老师,不,子末,你看你是个这么俊俏郎君,如此威严实在是与你气质不符。想那些倾慕你的宫女们还不都要被吓跑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又带着一丝失望,轻声问道:“我在意什么,你不知?” “什么?” 他一步步靠近,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不知怎的竟然闭上了眼睛。 他附耳道:“我在意的是我的徒弟可需得严谨认真。” 她赶忙睁开眼睛,咽了咽口水,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头上的小绒花衬得她愈发可人。 学习了许久,溪音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坐在一旁一直打晃。 他去取了暖炉递到她手中,“去歇一会吧,仔细别冻到了,我这里寒冷些。” 她接过手炉,起身四处打量着,想着活动下筋骨,清醒一下。 忽然看到桌子上有一女子珠花,“好精致的珠花,这珍珠这么大颗。” 子末道:“是一个小孩子的,不知何故,硬塞到我手里的,你喜欢我回头出宫买给你。” 溪音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不能自由出宫了,一时间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怎么了?” “不过是有点想念清音阁的姐妹了,还有阁主,乳娘,她们一定也很想我。” 子末心中一痛,欲向她坦白,但又恐她气他,不肯再与他相见,一时间犹豫万分。 “对了,子末,官家说我入宫是因一副画,画中人恰好是我,你见过那画吗?” “我”他迟疑,停顿,纠结。最后还是不得不坦言道:“是我画的,初次见你后,作了此画。” “那为何会到了官家手中?听闻是蔡大人进献的。” “我那日画后藏在郊外小楼里,后来我回去发现屋内被盗,连同那幅画都不见了,就是我写信嘱咐你不要回林间的那时候。可没承想” “我求过义父,可是他对不起,溪音。” “义父?你说那个大奸臣是你的义父?” 子末惶恐答道:“是。我这些年多亏义父,才能有如今。溪音,对不起,是我的一时疏忽,害了你。” “罢了,都是阴差阳错。”溪音眼神黯淡,低声叹道。 他看着她,确实与初见时不同了,容颜依旧,神采不复。 “阿音,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只要你需要,我一直在。” “子末,你说这样的话,让我以为你” 是相思入骨,是牵肠挂肚,是一见倾心。他心里念道。 “我的心意你已知晓,不求回应,只愿你安好。” “可是如今我已经做了官家的娘子,郎君的情意怕是要辜负了。” 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听到她的答案,他想追问,若你不是官家娘子,若你不曾入宫,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沉吟许久他终于开口道:“无论你是谁,曾经是谁,如今又是谁,都只是初见时的溪音,也是后来与我信笺往来的阿音,更是如今与我学画的小徒弟。” 她见着他捧着沉甸甸的心意,毫不避讳,直截了当,不忍怪他。 “你最近都消瘦了,想必是为了我的事吧。” “我真的很愧疚,也非常后悔,因一时兴起,害了小娘子终身。” 她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 “若是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在那夜劫匪来袭。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比现在更早被蔡大人送入宫中。若是没有你,如何有你这样的挚友知己,书信相交,相知,相惜。你不必心怀愧疚,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今你我能相聚于此,已是实属不易,我们都要珍惜当下,往事已矣,以后都不必再提了,可好。” “好。”他心里想着,自己到底是不如她豁达恣意,活的明媚又骄傲。 阿莫和幽若一直在后厨窃窃私语,两个人像小朋友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吹嘘各自主子的才能。 “我家郎君是官家亲授画技,世间无人能敌。” “我家娘子也是千金一曲,古往今来第一琴师。” “你说,他们要不是在宫里,是不是也算得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可惜了。”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真小气,不说就不说,娘子也会讲与我听。” “总之,你不要多问,这宫中知道的少的才活的长。” “你小小年纪如此谨慎。” “都是多亏了郎君教导,郎君十余岁就入宫了,能独善其身,靠的可不仅仅是官家的庇护。” 他数年在这重重深锁的宫中,步步小心,不与人交恶,亦不与人多来往,纵然无比寂寥,也甘愿独守明月楼,只求心安即可。生病了无人问津,受伤了无人关怀。这么多年也只因一次偶然晕倒遇到钟太医,才有了一个朋友。他就是这么慢慢长大的,直到遇见她,平淡如水的生命里方起一丝波澜,却未曾料到就此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