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一瞬间的平静过后又热闹起来,何东生反手关上门走了进来。他先看了她一眼,将手里一个包裹扔给孟杨。 “又是这个。”孟杨嫌弃瞄了一眼,“俗不俗?” “嫌俗?”何东生挑眉,“那算了。” 说着做了个伸手的动作,孟杨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立刻往后退一步,冷笑着说:“送人的东西还能反悔,做梦吧你。” 那会儿周逸却有些好奇他送了什么。 孟杨收了礼自然要替人办好差事,忙推着周逸落了座,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何东生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应该坐火车过来的,身上的味道却很干净。 那一刻何东生却比周逸想的要多,心想这姑娘可真是固执冷漠,一个面善的眼神都不曾给他。何东生还是笑了,抬手将她桌前的碗筷塑料包装一点一点拆开。 他偏头问:“想喝什么?” 周逸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余光里是他衬衫的衣摆,黑色裤子运动鞋。他的气息很近很微弱,却又均匀平整,语气里带着久违的熟稔。 “橙汁行吗。”他声音低了些,“碳酸饮料对女生不好。” 周逸慢慢歪头看他:“哪不好?”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干脆,里头藏着一个执拗的灵魂。何东生假意皱了下眉头,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 “听说增肥。”他忍着笑意。 周逸看他:“增就增我又不嫌。” “看你这小身板还有待挖掘。”何东生说,“不过唐人以胖为美也不错。” 周逸很少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玩笑话,她其实是想笑的还是忍住了,看似漠然的又移开了眼。何东生见她没动静,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 “咱俩怎么说也算熟。”他一直偏着头看她,“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周逸闻声回他:“我很冷漠吗?” “不是很。”他压重音,“是非常。” 桌上的男女这会儿都兴致极高,干着杯说孟杨的趣事儿。何东生见她有些不自在,微俯下要凑近她的脸颊。 “想走吗?”他低声问。 周逸偷偷看了一眼孟杨:“行吗?” 他笑了一声,说怎么不行。周逸被他那一声胸腔里的笑弄得什么心思都没了,还没反应过来何东生已经站起来和孟杨说了要走的意思。 孟杨哪那么容易放他走,硬是灌了他一整瓶酒。 周逸在旁边看着他大口大口往下灌,心底忽然震颤起来。她想说别喝了但她说没立场也说不出来,而何东生余光里全是她担忧焦急的脸,喝完整瓶手掌抹了把嘴,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周逸的手就往外走。 她被他那个动作弄懵了。 他的手掌很干燥很温暖,掌心有略微的粗糙,可以感受到指关节磨成的茧。周逸的心跳快的有些厉害,在走出包厢十几步后从他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 何东生摸了下鼻子,动了动手腕。 “外边空气好多了。”他的目光里有些探究甚至夹着那么一丝紧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好像都在假装忘掉刚才的剧情转折。 “我不太饿。”周逸说,“你……很饿吗?” “你说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得喝。”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缘故,他狠狠咳嗽了几下。 周逸不忍就这么丢下他走,朝附近看了几眼。 “我对这边不熟。”她乖乖说,“不知道哪家好吃。” 何东生握拳抵在嘴边又咳了几下,好笑的看着她。 “你平时都不出来玩吗。”他说,“自个学校门口你说不熟?” 周逸蹙眉瞪他:“不信算了。” 何东生不敢说不信,把笑也给收了回去。他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将目光偏向步行街。他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店,招呼老板上了一大一小两碗面。 周逸吃的很慢,还是没有吃完。 店里坐的都是学生,说着玩笑话很热闹。周逸觉着这个画面真的很奇妙,竟然还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何东生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学业生活一个一个挨过问倒不至于冷场。一顿饭吃完已经□□点,周逸问他晚上去哪儿睡。 “这你不用管。”他说,“我找个宾馆就成。” 周逸和他在步行街路口分别,以朋友来作客的那种心情和他说再见然后转身走。回去的路上陈洁打电话问她做什么呢,她第一次撒了谎。 原以为那晚就是结束,周逸失算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大亮的时候她便接到他的电话,这人有些无赖的要她带他在A城逛逛。周逸问他孟杨不会带你去吗,他清淡的笑笑说昨晚砸了人的场不待见了。 她很快将自个一收拾,挑了件简单的白T。 临出门陈迦南喊住她,扔给她一支眉笔和口红。周逸拿着这俩样东西不知道怎么用,陈迦南无奈下床亲自给她上妆。 “你就穿这身?”陈迦南鄙视。 她闭着眼感受到眉笔的描画,轻轻的“嗯”了一声。 “好了吗?”她问。 “急什么。”陈迦南说,“享受被追的第一种感觉就是让他等知道吗?” “不是。”周逸讷讷的解释,“他……” 她发现自己越解释越糊涂干脆闭嘴,等脸上捯饬完她一照镜子还有些不习惯。陈迦南翻开她的柜子拨了拨里头的几件衣裳,喊她:“你这裙子不错啊干吗不穿?” 周逸仿佛受到惊吓,抓起包就逃。 何东生在她宿舍楼下站着玩手机,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目光倏地亮了一下。她真的很瘦,窄细的牛仔裤包着她细长的腿,下摆收在高帮鞋里,白T收腹裹着腰。何东生看着那张脸依旧白净笑了一下,这一打扮起来干净秀气里多了些温柔妩媚。 他心情很好,这姑娘为了见他知道打扮了。 周逸慢慢走到他跟前,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一个人太无聊。”何东生将手机塞回口袋,“找你玩玩。” 周逸不太好意思的挤出个笑:“我对A城不熟。” 何东生看她:“不指望你熟。”说着笑了,“跟我走就行了。” 他们在校门口坐公交车,坐了十多个站。或许因为天色还早那趟车上没多少乘客,他们俩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周逸问他:“我们去哪儿?” “听说这边有个太阳山不错。”他给她指了一下窗外某个方向,“看到那个地方没?” 远远看去有棱有角,是很漂亮。 “本来想带你去游乐场玩。”何东生有些遗憾道,“我搜了下距离最近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路,还是爬山好了。” 周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 “山不高。”他会意,笑说,“要真累我背你。” 周逸耳根一热:“我才没那么娇气。” 何东生笑,不再说话。窗外的风溜了进来吹起她的头发,有那么几缕碎发飘进他的脖子,痒痒的,软软的。 他们到山下刚好九点半,何东生买了几瓶水带在身上。那座山确实不高,一路都挺平坦,风景也很好。山上的空气总是那么新鲜,周逸感觉自己积压那么久的坏心情瞬间都变轻了微不足道了。 “你没事多出来转转。”何东生看着她的侧脸,“老待学校有个什么劲儿。” 周逸做了个深呼吸:“我一个人不爱出门。” “路痴?”他笑。 “很路痴。”说完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何东生被她这一问弄得有些好笑。 “我这还没转呢你就想着我走?”语气细听有点委屈。 “不是。”周逸忙解释,“我就问问。” 何东生看着她的眼睛想说些什么,那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很应景。他听见周逸的手机响了,她回那边的人说我和同学外边玩呢,这话一落又说是我室友,他看了她一眼。 等她挂了电话,他说:“我三点的火车。” 周逸愣了一下子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淡淡的哦了一声。好像突然没了再转下去的兴致,两个人沿路又往回走,到山下十一点半。 他找了个农家乐吃了饭,两人一起下山。 到他上火车时间还来得及,何东生先送她回了学校。一路上他们都挺沉默,周逸又安静下来没了话。 他想送她到宿舍门口被周逸拦了。 “你快走吧。”她说,“别误了火车。” 她的表情很淡有点冷,不像早晨那么热乎。何东生想看清她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别开眼敛了敛目光。 “行吧。”他说,“那我走了。” 她“嗯”了一声说再见然后转身朝校门走去,何东生看着那有些坚决的背影莫名的烦躁起来。他盯着那身影渐渐消失,转身朝车站走去,边走边点了根烟抽起来。 周逸拐进学校回过一次头,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沿着昨晚他送她回学校的路往宿舍走。走到玫瑰林的时候手机响了,看到那个号码她紧张的按了接听轻轻放在耳边。 “周逸。”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平静低沉的问,“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吧。” 那天的太阳很大,路边的树罩了一地阴影。她被他问的愣在原地,不知道隔了多久听见身后有咳嗽的声音,周逸僵直着背回头去看。 他手抄兜静静凝视着她,从树下朝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很黑很沉,好像能把人吸进去。周逸看着他的眼睛,再傻都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何东生也怕,怕这一走她又缩回去再拨开那层壳就难了。 周逸咬了咬下唇,不可置信的看他折返。 “周逸。”他忽然叫她。 她慢慢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 “我不太会对女生表白。”何东生笑说,“我喜欢她就想带她玩送她东西,咱玩也玩了,书也收了。”说完看着周逸的眼睛,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周逸紧紧握住背在身后的拳头。 “对吧?”他问。 那一瞬间周逸想起很多事情。读高中从他身边经过他淡淡的和她打招呼,和吕游在一起走的时候他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有时候经过他的教室目光对视他先漠然的移开眼。还有他抽烟喝酒的样子,给她唱爱如潮水,穿着灰色衬衫不修边幅和哥们插科打诨的笑,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很拉风的样子。 头一回遇见这事儿,她紧张了。 “你是吕游朋友。”她结巴了,“我们……” “你见过有朋友拉手的吗?”他把她话一拦,“不然你以为我来这儿真给那货过生日来了?” 周逸那一刻不想后退,但也不敢往前走。她看着他又朝她走近了,鼻子忽的发酸。四月的风吹着她的脸颊,连带着目光也温和了。 “如果你不反感。”何东生说,“我们试试。” 周逸紧紧揪着衣角:“要是反感呢?” “不至于吧。”何东生说话的声音带笑,目光却很认真,“有那么差吗?” 周逸看着他,开始细数。 “抽烟喝酒爱说脏话。”她说,“脾气也很坏。” 何东生被她逗笑了。 “虽然名字很俗。”她想起那本书,“但品味不错。” 何东生:“……” “你说的我都改。”他头疼道,“名字咱就算了吧。” 周逸笑了,却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何东生低声说。 周逸不知所措,仰头看他,却被他拉住了手。他的手掌很宽很厚,将她的包裹在掌心,她挣扎了几下却被他拉的更紧,比昨晚还要紧上十分。 “走吧吃个饭。”何东生说,“我又饿了。” 周逸跟在他身后,还是有些紧张的无声笑了起来。第一次这样接触一个男生,周逸被他身上的温度包围,还有那些从没有得到过的安全感和爱。 走了几步她“啊”了一声:“你三点的车……” “嗯。”他特淡定的说,“改签。” 后来周逸很认真的想过那天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答应他,可能是装乖太久了,然而他恰好出现在那里。那样坦荡,那样坚定,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