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盐铁官营事关重大,朕夙夜忧叹,恐行差踏错,伤先帝遗德及大昭根基。朝廷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中垒校尉陆离性情秉直,忠心为国,故朕将收归官盐一事交由陆离,愿各位竭心尽力,令我大昭国运永祚。”
宣政殿十分寂静,针落可闻,宣旨太监何全尖利的声音在大殿回绕,一旨宣罢,各位大臣脸色异彩纷呈。丞相一党脸色铁青,面容抽搐,敢怒不敢言;傅则一行人只差没仰天长笑,傅则还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下属官员例如万玢一类人无声咧开了嘴,加之他又穿了一身赭红色官袍,便显得他有些滑稽。
“陛下英明!长公主英明!”他率先起头呼道,剩下的愿意的、不愿意的都只得跪下齐呼。
将丞相的爱子拖下水,也亏那两位想得出。
小皇帝紧紧抿着唇,生怕一放松也同那些朝臣一般将笑意表现出来。
而及地的石榴石珠帘后,萧沅饶有兴致地看着丞相的脸色变化,待萧璟道了一句“众卿平身”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腕处的金镶玉开口镯,嗓音威严,不大不小,确保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到。
“正如陛下所说,盐铁官营乃是本朝的大事,故而还请诸位大臣配合,齐心协力,强我大昭国力!扬我大昭国威!”
早朝结束后,小皇帝十分开心地跟在萧沅身后去了长乐宫。
“太傅,你今日没去朝堂亲眼看丞相他们的脸色真是太可惜了,现在文武百官皆知丞相的儿子陆离要参与收归官盐,朕倒要看看他们这次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萧璟迫不及待地与景暄分享,作为此事的提及者而无法亲眼看见结果,小皇帝感到深深惋惜。
“那确实是可惜。”景暄被小皇帝的笑意所感染,嘴角亦微微上扬。
“好了,别太得意忘形,陆康是轻言放弃的人吗?”萧沅纤细的食指上翘,戳了戳萧璟的额头。
“阿姊,你不要在人开心的时候泼凉水嘛。”小皇帝捂着额头委屈巴巴道,他的瞳仁乌黑,将目光挪向景暄,企图得到太傅的认同。
“咳。”景暄轻咳一声,然后含笑站在了小皇帝的对立面。“臣觉得公主所虑并非没有道理,让陆离参与收归官盐确实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可这并不代表着能一劳永逸。丞相专营权势与利益,陆离的参与只会让他有所收敛,若是让他放手,那必然不太可能。”
“哦,太傅也跟着阿姊扫兴。”小皇帝闷闷不乐地坐在主案几旁。
“你呀,要学的还多着呢。”萧沅揉了揉他的头,又道。“不过看着丞相吃瘪确实是一件令人开怀的事。”
姐弟俩相视一眼,默契而笑。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萧沅出声道:“ 太傅觉得陆离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话公主上次问过了。”景暄面上不显,心却莫名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总觉得,公主似乎对陆离过分关注了。
“可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陆离能为我们所用呢?”
景暄还未来得及开口,小皇帝赶紧摇了摇头道:“阿姊,你快别作无谓之想了,陆离是谁啊?他可是陆康的儿子!龙生龙,凤生凤,就陆康那副奸臣的德行,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阿璟,不可无礼!陆离好歹是教你武艺的太保,有你这么背后妄议老师的吗?太傅教的尊师重道你学哪儿去了!”萧沅一向宠爱萧璟这个弟弟,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故而萧璟一下闭了声,委屈地坐在案几旁生闷气。
阿姊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教训他!
见萧沅为了陆离竟训斥小皇帝,景暄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萧沅是来真的,她真的想要用陆离。
景暄的心坠了坠,他不由安慰自己,公主不过是想收一个可靠的臣子,他有什么好难受的?
“臣觉得陆校尉此人不像其父,即便是内心不愿,仍肯尽心教授陛下武艺,说明他是一个负责的人;不论他知不知道私盐贩卖一事收益最大的一方是陆家,他能接旨去收归官盐,于陆家百害无一利的事,说明他是一个为国为民、还算忠臣的人。”景暄按下心中的不舒坦,尽量公平公正道。
“太傅所说也正是我所考虑的,若单论命他尽心教授阿璟武艺一事,我们还可以解释为是丞相在背后提点,令他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应下收归官盐一事,我并未提前声明,他们也并无商量的机会。陆离坦然应下,瞧陆康那脸色,想必是十分不情愿的,后续也并未见陆康找理由推脱,说明这事是陆离自愿的,且他的父亲并未劝服他。”
萧沅越说眉头越皱,她在殿内开会踱步,很是疑惑道:“陆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陆康又究竟教出了怎样的一个儿子?”
“所以……”
萧沅与景暄对望,眼神中说不出的默契,齐声道:“再试探一次!”
这话说完,二人都忍不住轻笑。
萧沅打趣道:“太傅既然猜出了我想再试探一回陆离,那可有想出试探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