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侧,两张高椅上半蜷着两个人。暗红色的血渍溅上了他们的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再湿,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两人的脸色都青得可怕,眼下乌黑、双颊凹陷、发髻凌乱,才仅仅一夜过去,就几乎失了人形。
——是昨夜筵席上的吴伯栩和徐沛。
两人一夜未睡,虽身上未被用上半点刑罚,魏郯却让他们一直坐在旁边,从昨夜到现在,整整六个时辰不教他们阖眼。
当然,他们也没法阖眼。
——他们目光极力避开的位置,院子的正中,从昨夜到此刻,一直都立着一个十字刑架。
那刑架上,挂着一个暗红色的人。
不,倒也不能说是人了。
那人身上的衣裳碎了大半,带刺的钢鞭几乎将她身上的皮肤全刷了下来,勉强能辨认出是个女人;她的手指头被斩断了,光秃秃的手掌被钉在木架上;膝盖的位置,髌骨被剜掉,露出两个森白的大洞。
刑架之下,大泼的血水流淌着沁进了地砖乌黑的缝隙中,同过往不知多少人的血液混杂相融。
女人的脑袋软绵绵地垂着,气息微弱到几乎不能察觉。
“将她泼醒。”魏郯神情无动于衷,对于眼前的情景显然早已习惯。
身后的魏五得令,应了一声。他挥了挥手,边上等待的厂卫就提着早已准备好的水桶,毫不留情地泼向了女人的脸。春寒还未过,冰凉的井水砸在院子里,平添了一股幽深的寒气。离刑架更近的吴伯栩被这冷气一激,浑身颤栗,惨白的嘴唇哆嗦着。
女人脸上的血迹和乱发被泼开,露出发青的一张脸——正是昨夜在霜余坊为魏郯倒了毒酒的伎子。
“还不肯说话吗?”魏郯凉飕飕地说,“倒是一条好狗。”
女人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乌青的嘴唇动了动,朝魏郯的方向唾了一口,而后者连动也没动。
魏郯看着她充满怨毒的双眼,缓缓摩挲着手中带血的马鞭。
那口带血的唾沫落到脚边的时候,他嘴角溢出一丝残忍的轻笑。
“骨头挺硬。”
说罢,他悠悠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蜷缩在高椅的吴伯栩身上:“吴大人,可否帮本督一个小忙?”
“啊?”吴伯栩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恐惧地面对魏郯。他眼看着魏郯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来,伸手从魏五的腰间拔出了刀。
“麻烦吴大人,帮本督卸下她一条腿骨吧。”魏郯将刀递给他。
吴伯栩再坐不住,从高椅上摔了下来。
*
“督公,她来了。”
吴伯栩惨叫着被绑上刑架时,魏五在魏郯耳侧小声禀报。
刑架上的女人在自家主子被揪出来的时候,就已绝望得彻底昏死过去。她已没了作用,此时便被厂卫们粗鲁地从刑架上掼了下来,如同对待被宰的猪豚,随手就被扔到了一边。殷红的血和着破碎的骨肉从她身上缓缓剥落,流到地砖上。
微凉的日光正落在头顶,映照着这修罗场中满地的血痕,湿漉漉地浮起晃目的金辉。
浓重的血腥气让院子显得越发阴森。
想必任何一个人瞧见此番情景,都会害怕得哆嗦吧?魏郯心想。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已经吓晕在椅子上的徐沛,再扫过角落里正捂着眼睛不断干呕的魏七。
——那女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的唇角提前带上了嘲讽的轻笑,甚至含着一丝得意。
他几乎有些期待,期待那个放肆无礼、乌烟瘴气的女人脸上会出现怎样害怕的神情。
然后他视线往上——
黎星盘腿坐在墙檐上,手上正捧着不知从哪来的一撮瓜子。
她朝自己笑着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