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绪生性随和,但又敏感怕事,初入官场阅历不多,尤其最怕应付这种城府深沉之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便开了门,将她迎了进来。
方夫人今日换了一身翠色衣衫,头上只簪了一根白蕊钗,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她这一身,刚好与沈绪的青衣白袍相呼应,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年龄相差无几,气场也连带着亲和了几分。
可这种良好的感觉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沈绪又想起方才她那一番话,以及昨夜的场景,脚底下不由得远离了几步,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他撇过头冷冷道:“方夫人误会了沈某的意思,沈某只是以为无功不受禄,替百姓奔劳本就是在朝为官的分内之事,何须收取回报?沈某无意让夫人为难,某自愧不如方大人那种廉洁奉公,可也一向谨遵先皇教诲,以诚待人,方得人心。”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若得寸进尺,就别怪我出口不留情。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想必我与方大人之间的情谊,也不是仅靠收受这些身外之物才能维系。”
这话针尖对麦芒一般戳在了方夫人的脊梁骨上,曲如烟一向自诩秀外慧中,滴水不漏,何曾在男人身上吃过这样的瘪。可饶是心中再难堪不过,面上她也只能强忍着赔笑:“沈大人说的极是,是我妇人之见了。”
她对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领着其余人捧着东西纷纷退了出去。沈绪仍旧望着窗外,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方夫人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掩脸颊,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相公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劳累,无暇顾及府内之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替他伺候好各位爷,才能帮他多少分担着些,无奈今日好心办了坏事,还望沈大人多多担待……”
沈绪最看不得女人撒娇,尤其应付不来陌生还没有好感的女人在他面前故作可怜,这与她平日里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端庄从容简直大相径庭,沈绪拧着眉,考虑要不他出去,把房间留给她,让她自己在这里尽兴表演得了。
这么想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准备行礼告辞,刚一弯腰,方夫人突然顺势倒了过来,沈绪后撤一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她扑了个满怀。
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曲如烟趴在他身上,衣带不知何时散了开来,不尴不尬的位置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刚好与他相贴,沈绪心中涌起一阵厌恶,正要推开她,曲如烟的丫头突然闯了进来,捂着嘴看着他俩大叫一声:“沈郎君!你,你竟然轻薄我家夫人!”
那一刻,沈绪恰好捕捉到了曲如烟眼中一闪而逝的一抹得逞,他用力推开她,从地上站起,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厉色道:“方夫人好手段,沈某可是哪里得罪了您?”
他忽然间就了悟了昨夜的一切,想必她是在李渭枫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未能得逞,才不得已转战到他身上,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逼迫他们为她所用,替她谋事。
曲如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松散的衣领随着她的动作又敞开了些,露出里面一抹显眼的桃色,她伸手将白蕊钗拔下,一头青丝散乱肩头,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往歪了想,这回就算沈绪浑身长满了嘴,只怕也是有理说不清了。
丫鬟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便识相地又替他们关上了门,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外面的动静。曲如烟随手抹了两下唇上嫣红的口脂,凌乱的场景又平添了几分暧昧,沈绪别开眼,握紧了拳头,只恨自己一时心软给她开了门。
“昨夜我早就察觉到附近有人偷窥。”她开门见山道,“恰巧今日早膳唯你一人缺席,我想不怀疑你都难啊,沈大人。”
听得出来她一直都在暗讽他蠢不自知,只不过沈绪无心同她计较这些,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昨夜所见之人正是方夫人与安定侯,遂就势问出心中疑惑:“你们……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曲如烟指了指自己花掉的唇畔,慵懒暧昧道:“我与侯爷之间?不就正如你所见那般,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沈绪冷哼一声,索性直接倚靠在窗边,揣着胳膊与她隔着过道遥遥相望:“你想得倒是很美,安定侯他可瞧不上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不知廉耻?沈大人这话倒是有意思得很,”曲如烟讥诮一笑:“连沈晴芳那种上不了台面,背地里还与自己堂哥暗通款曲的贱人都能在他心里盘踞一席之地,我怎么就不配了?”
沈绪放下手,愠怒地皱起眉:“方夫人慎言,你我之事,关不相干之人何事。你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我跟侯爷联手告发你,让你名誉扫地?”
曲如烟撑着脑袋认真听他说完,淑丽的面容上带着诡异的笑,缓缓道:“怕呀,怎么不怕,你们只管去说,看看外人是信美誉扬州的方夫人,还是信两个色欲熏心的臭男人。”
沈绪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极为难缠的女人的圈套,与她的阴沉无常相比,之前鹿竹对他死缠烂打的调笑嬉闹简直就是小意温柔,可爱得要命。
他不耐烦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曲如烟走到他面前站定,声色突然狠戾起来:“我要你,配合我杀了安定侯。”
沈绪没有接话,只定定地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难道你不想?”她仰起头凑近他,蛊惑道:“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得偿所愿,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栖,没有人再妨碍你们。你放心,我会保证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沈绪不以为意地错开脸,眼神轻蔑:“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懂了些什么?”
“我自然什么都不是,只不过……”
她踮起脚,附在沈绪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沈绪脸色倏地一下白了个彻底,他望向曲如烟深不可测的眼瞳,一阵彻骨的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发梢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