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快打烊时就清净多了。
晏藜坐外面槐树底下吃晚饭,凉拌黄瓜里加荆芥,就一个馒头。
蔡景辉出来塞给她一个鸡蛋,“我妈煮了喂家里的小狗崽的,我让她多煮了一个,你都瘦成这样了,怎么不说吃点好的补补。”
“我妈以为我吃的,你待会儿偷偷吃了,别让她看见。”
“还有啊,那外头没人要的猫,你就别喂了。你喂了它老跑过来找你,我妈看见了就喊打喊杀的。你能撵走一回,你能回回都赶在我妈前头撵?”
晏藜把鸡蛋往旁边的树干上磕,嘴里含着没咽下去的黄瓜馒头,有点儿含糊不清:“知道了,谢谢啊。”
江却是到家了才发现钥匙忘了的,他家里这两天只有他一个人,不得已,只能赶回来。
在蔡家面馆不远处的拐角,他看见晏藜和蔡景辉。
说实话,吃的挺寒酸的。江却原本以为自己看见这一幕心里会痛快,但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晏藜已经很快吃完了馒头和菜,进去屋里没一会儿又挎着包出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江却往旁边的石坡躲了躲。
晏藜在前面走,他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只是想看看这家人现在过得有多破败——江却抱着这样的想法。
晏藜停在崇安街一个小巷口,她嘴里咕哝两声,那会儿跑到面馆的流浪猫从一个一看就是人为搭建的铁皮小棚子里钻出来。
“”喵喵”地叫着,窝在晏藜面前。
江却眼看着她自己吃素得不能再素的菜,却弯腰把手里的鸡蛋剥了壳喂给流浪猫。
……
晏藜第二天再去上班,蔡景辉穿着白背心就凑过来,兴冲冲地,“昨天你走以后,江却就来了,说钥匙忘这儿了。”
“亏得你眼尖给人收起来了,不然估计他就算来了也不一定找得着。”
晏藜“嗯”一声,多余的话不说,只是低头洗菜。
那头儿老板娘和男人唠嗑,“景辉朋友昨晚带过来一小孩儿,是一中的……就那个南平一中啊,重点高中。隔壁老李家表姐的孩子不也是那学校的嘛,听说今天才刚放暑假。啥时候咱们景辉也能进那学校,该有多好啊……”
南平一中,每年中招考试录取仅两千人,是全南平最好的高中,按照全市学生的成绩从高到低数够人数,其他学校才有资格继续往下录取。
再不然,高一高二期末统考进全市前五十,也可以申请转校——不过基本上算是天方夜谭,拔尖的都聚在一中了,其他学校的学生想通过这条路考进去,比登天还难。
男人又说,“不然咱们让晏藜给景辉补补课,我记得她学习不是挺好的嘛……”
“得了吧,再好的鸡头也比不上凤尾。学习那么好不还是和我儿一个学校,她也就是在十三中还算好一点儿了,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指望她?呵。”
蔡景辉也听的一清二楚,因为他爹妈根本就不避讳说别人小话。他挺尴尬地笑笑,“那啥,你别听我妈乱说,她那人就那样,说话直……”
他自己也是十三中,当然比谁都清楚,晏藜的成绩根本不是他妈口中所谓的“鸡头”,就是放到全市,也是数一数二的。
至于为什么没在中招考试的时候被录取,那就不得而知了。
晏藜摇摇头,好像一点儿气性都没:“没事儿,我知道的。”
她受过的恶意比这多多了,这么三句两句的,真伤不到她。
日子还这么过,晏藜白天去蔡家面馆干活,晚上摸黑回家。
暑假一天天过去,到八月中旬,一中开学。
她前一晚跟老板娘辞职,说学校要开学了,请她把工资发她。
女人一边算账一边嘀咕:“十三中开学了?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九月才开学嘛……”
晏藜伸手去接对方找出来的一堆零散票子,快速数了数。临走,她撂下一句,
“一中明天开学。赵姨,谢谢你照顾我这段时间。”
姓赵的女人一听,傻了眼,假笑堆在白腻横肉的脸上僵着,好长时间没回过神。
晏藜那口堵了小半月的气,在这刻统统消散了。
她晚上回去以后,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把一中发给她的新校服拿出来,摊开在旧烂的木桌面上。
这校服料子很好,她一摸就晓得了:她曾经因为吃不饱出去兼职,在布艺店做活儿,因为做了一年半,料子的好坏一摸就知。
她脑子里持续回荡着赵文山和她妈周琴的脸,还有蔡景辉他妈说的那些话——身边每个人都在跟她证实,她的人生污糟到了什么地步。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一中,在一中读书。
——读书是她最后一条改命的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