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杳然感觉自己慢慢蒸发成一团水汽,思绪混乱,飘飘忽忽,快要没有实体。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牵个手而已。
还是在非常严肃正经的思修课上!
已经快愈合的被笔刀割破的伤口,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刺痛起来。
“林杳然同学……”
好像有个飘渺的声音在叫他。
“林杳然同学……!”
声音提高了几分。
“林杳然同学!”
伴随着的还有教鞭大力拍讲台的声音。
林杳然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班主任看着他,“来,你给我复述一下,我刚才说了什么?”
遇到这种生死关头,向同桌寻求帮助是人类的本能,林杳然几乎是无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贺秋渡。可这家伙显然也是一副没听课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史上最烂同桌就是他了。
“我在问你,你看贺秋渡做什么?字写在黑板上,又没写他脸上。”见林杳然支支吾吾显然答不上来,班主任很生气,“行啊,你们喜欢看就让你们看个够。给我面对面站好!”
在小朋友们的注目礼中,林杳然羞赧得快晕过去了,低着头拼命往下压帽檐。
班主任又开始挥教鞭了,“我让你看他,没让你看地!”
贺秋渡海拔太高,林杳然只能把头抬起来,才能堪堪与他对视。但对方只要稍微垂下眼帘,就能把他整个儿收拢眼底。
视线穿透厚重的镜片,林杳然能明显看到贺秋渡眼中泄露出的笑意,仿佛非常享受被他用上目线的姿态注视。于是他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对视了一会儿,却又先败下阵来。
是被迫地,也是不受控制地,他无法遵从自己的心意,就这么落入贺秋渡的眼睛。贺秋渡的眼睛黑曜如星,仿佛具有虚化周遭一切的能力,引得人再看不见其他,一脚踏空般跌进无边无际的旋涡之中。
太狡猾了。林杳然想。
林杳然难过地想。
心思一旦被分散,他竟暂时忘却保持抬头的动作,会让帽子难以觉察地向后移落。一小绺黑发就这样趁机从帽檐底下钻了出来,仿佛遭受压迫已久的某种奇异花蔓,迫不及待地要让某人窥见它的美丽。
教室后排的窗口送进一缕恰到好处的微风,它便借着力,勾缠住林杳然的耳朵,发梢戳在柔软的耳珠上,深浓的黑与霜洁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是最不可思议的靡丽装饰。
耳廓忽然传来熟悉的热度,他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指节就已经掠擦而过,替他将那绺不听话的黑发捋到耳朵后面。
“头发,掉出来了。”
贺秋渡淡声道。
林杳然根本没听出他深藏话中的复杂情绪,他的脸色一下子惨白无比,恼人的热意和晕染的薄红瞬间从身上褪去,整个人如堕冰窖。
几乎像一只逃离陷阱的小动物,他慌乱地朝后退开,一边躲,一边伸手去摸帽子。
还好,没事。
他侧过身,手指颤抖着把那绺掉出来的头发重新塞进帽子。
心怦怦地跳着,然后像被剪断线的风筝,滞重地往下坠落。
就算心知肚明,自己在贺秋渡眼中一定是个不怎么好看的怪异形象,他也不希望把最难堪的一面在对方面前暴露出来。
其他人都不愿意,更别说是贺秋渡。
林杳然用力咬了咬嘴唇,又往后退开一些。
脚已经开始酸痛,更难受的是后腰,僵硬疼痛,连动都不能动。
华桦曾说他二十多岁的年纪,七老八十的身体。他本就没有久站的体力,更何况精神上的羞耻消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