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半夜,卫衡忽闻细小的啜泣声,一时间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待他清醒过来,猛然起身点亮烛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小妻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眉心紧蹙,双眼未睁,浑身一抖一抖,泪流满面。
那哭声里有伤心、委屈,还有恐惧。
骤然间,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
她这是梦见了什么?
这时候哪里还在乎什么“银河”,他拿开水碗,躺回床上,将俞静宜圈进怀里,用温热的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
俞静宜本能地在他的怀里拱了拱,一只小手攥紧他的衣襟,唇瓣蠕动了一下:“……”
什么?
卫衡没能听清她的话。
得到了安抚,俞静宜渐渐停止了哭泣,紧绷的身体也变得柔软。卫衡满目爱怜,刚刚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好似被一柄利刃戳进了心窝里,痛不欲生。
他听见了,他听见俞静宜说:“卫衡,救我。”
他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一具瘦弱的,冷凉的,僵硬的,毫无血色的,满脸惊惧之色的尸体。
上辈子,他在义庄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那副样子,双眼睁得大大的,一看便知遭遇什么了让她感到极为害怕的事。
原来,她死前有喊过他的名字,向他求救。
可他不在,他没听见,他去晚了。
他不敢暴露重生一事,也有这一重原因。他猜测俞静宜死的时候必是恨极了他,她只身相随,他却没有护好她,致使她客死异乡,下场凄惨,所以这辈子才会坚定地想要摆脱他。
他想留在她身边,就只能彻彻底底地掩盖一切,她才会对他放下心防。
“卫衡。”她又一次念出他的名字,很清晰,没有下文。
他说:“我在。”然后手臂紧了紧。
眼球上倏然多出了几条猩红的血丝。
……
三月的清晨,薄雾朦胧,大地犹如覆上一层白色的纱幔,在不知不觉中随风飘散。
头一晚睡的不安稳,又起了一个大早,俞静宜是被膝盖疼醒的。
她坐起身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水碗四平八稳,位置与此前分毫不差,卫衡睡颜安然,面朝上平躺着,四下被角平整,疑似整夜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曾活动手脚,也不曾翻过身。
俞静宜倒是不觉得奇怪,从骨子里克己复礼的人,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是如此,说的就是卫衡这种人,前夜应当是个例外。
她不欲吵醒他,动作极微,一下一下地揉捏着双腿。
不时地抽一口冷气,在内心嚎叫,好痛。
卫衡悄然睁开双眼,眉峰凌厉,眼底清明,眼睑处有两片暗影,衬得整个人有几分阴沉。
目光转向身侧,小妻子一身质地丝滑的中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水墨般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婴儿般白皙水嫩的脸颊微微鼓起,鲜活俏丽。登时,阴霾散去,拨云见日,内心一片柔软。
“娘子。”卫衡坐起身,同样散着长发,嗓音低哑磁性,看着她的动作,关切道:“腿疼?我帮你看看。”
俞静宜扭头,眼底泛着水光,排斥的意味很明显:“把我娘请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她越想越害怕,她的腿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还能不能站起来?
郭芳蕊闻讯后,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帮俞静宜检查了双腿。
原是俞静宜昨日练的狠了,伤了骨膜,导致膝盖浮肿,疼痛,索性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不再走动,养两日就好了。
郭芳蕊嘱咐了几句让她不要操之过急的话,又赶去店里忙碌了。
卫衡趁势弯腰抱起小妻子,将她抱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服侍她净面,漱口,更衣,束发,做足了一个小赘婿的姿态。
俞静宜每每抗拒,卫衡就会用眼神示意她看向青荟,她只得配合。
青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她铺床,叠被,端水,递上干净的衣裙也没闲着。
早在卫衡决定要入赘的时候,她就从旁人口中了解到,寻常人家的妻子该做什么,赘婿就要做什么,伺候妻主是应当应分的,所以她不认为有何不妥,还在心中暗暗赞叹姑爷的体贴。
直至她看到俞静宜头上松松垮垮、摇摇欲坠的发髻才忍不住开口:“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
口吻中,满是嫌弃。
她家娘子是天仙下凡,唯妆容不能马虎,否则就是亵渎了仙人。
卫衡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手,指缝间夹着一根细长柔软的青丝,赶忙攥紧手掌背到身后,退到一旁。
若是被青荟发现他扯断了俞静宜的“金丝”,下次梳妆的时候一准会把他推出门外。
“哎呀。”青荟拆发髻的时候,俞静宜突然痛呼一声,黛眉轻蹙。
青荟道:“有几根头发缠在了簪花上,奴婢帮你解开。”
说着,幽幽地看了卫衡一眼。
与此同时,卫衡分明透过妆镜看到了俞静宜幸灾乐祸的小眼神。
卫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