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佩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隐隐有些猜测,先时姬烈与人说话,提到了五郎他们,想必五郎他们已经安全,既然五郎他们无恙,那些黑衣贼人必是没有得逞,现在这人口中说的“鱼儿”还能有谁?
至于“饵”,可能是叫那些黑衣贼人误以为五郎他们又逃了回来,或者干脆就是放出了三郎还在这里的消息,那些人可不就又追了回来。
姬烈眉梢一扬:“来得好。”
他看了一眼仍自沉睡的姬弘:“老八和十一留下来守着三郎,余人上马。”
来人抬头,眼神俱是跃跃欲试:“是!”
执佩本以为自己肯定要和兄长一起留下来,可姬烈看了垂首沉默的小女儿一眼,面上竟微微一笑。
下一瞬间,执佩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人已经坐在姬烈肩头,她的视线突然就变得好高,吓得她连忙抱住姬烈的脖子,生怕掉下去,待她坐稳在父亲肩头时,眼前景物变换,灿烂的朝阳倏然刺目。
姬烈长臂一伸,便将执佩抱在了马上,黑色的高大骏马打了个响鼻,执佩可从来没有骑过马,不免有些无措,姬烈却大笑着翻身上马,长啸一声:“走,阿父带你杀敌去!”
直到眼前林木倒飞、山川在望,执佩才渐渐回过神来,腊月的九嵕山雄浑却并不荒凉,姬烈坐骑极为神骏,在这林麓深杳的山道间轻盈奔越如履平地,随着姬烈口中奇异的呼哨,原本跟随在他身后的十余骑散入林间。
姬烈却驱着坐骑自山道跃上九嵕山一处峰岭,凛冽山风忽然汹涌而至,执佩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冬日万里晴空之下,山林如波涛怒涌,无际远处,只见重峰叠嶂、枯水盘曲,仿佛苍茫大陆尽在足下,再无阻拦。
姬烈扬起马鞭,一指岭下。
执佩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山岭下的山道上,十余骑正疾驰而来,居高临下,执佩看马上人皆是黑衣打扮,显然如她猜测,这些上钩的鱼儿就是昨夜追杀他们的那群黑衣贼人。
姬烈与执佩父女居高临下,执佩一身素白,在这冬日山林间更是说不出的醒目,那群人很快便发现了他们,高声呼喝中,竟是先奔着他们而来。
执佩不由微微吃惊,转身仰头去看姬烈怎么应对。
姬烈却是笑道:“不忙,等他们奔得近一些。”
待执佩几乎要看清那领头人的面目时,姬烈才施施然一拨马头,再次奔驰起来,执佩深深吸了一口气,姬烈这是……以身作饵啊。
姬烈忽然一弯腰,从马侧摘下了一副长弓,悠然开口道:“佩娘,杀敌可不只有拔刀一种。”
然后他另一手竟放开了缰绳,于马上弯弓回身,执佩只听到身后几声嗖嗖之声,不知为何,明明此刻她该害怕的,却莫名有些热血沸腾,她咬了咬嘴唇,竟也大着胆子在马上,不顾骏马飞驰,回身去看后面,只见黑衣人已经被射倒几骑翻倒在地,真真是人仰马翻,不由露出个大大的、缺了门牙的笑容来。
姬烈见她这般大胆,非但不阻止,反倒哈哈大笑,一夹马腹,在后面黑衣人的叫骂声中马速越快。
身后那些黑衣人却是越追越怒,他们收到消息,道是那些孩子竟还藏在山上宫署中,如今追回来看到一人带着其中一个孩子,立时便知消息为真。没想到一个照面便被放倒了几人,对方骑术精湛、挽这般强弓,绝非一般,到底是何人?!
姬烈一路疾驰,却来到一片狭窄的谷地,执佩不由吃惊,只见这片谷地前方无路,竟是一片绝地。
后面的黑衣人见势更喜,追赶越急,姬烈却坐骑不停,竟直直冲着山壁而去,不只那些黑衣人,就是执佩看着山峰越来越近,也不由呼吸一滞,抓着马鞍的双手紧紧用力。
下一瞬间,只见姬烈狠狠一勒缰绳,这匹黑骏竟如肋生双翼般,飞起一跃,竟是跃上了那陡峭的山壁,且并不停留,一个转折,向更高处奔跃而上。
身后狂追不止的黑衣人此时却不得不勒马仰头,此等神骏,他们身下坐骑是绝办不到的,若是冲过去,只会马摔人亡,此时竟只能看着对方跃上山涧。
执佩眼中,只有不断贴近的山峰与不断调转的方向,一片头晕目眩,待马儿跃上一条窄窄山道终于停下时,姬烈调转马头,他们已经是半山腰,那片谷地已在他们身下。
然后,姬烈再度开口,低沉语音尽是杀伐之意:“佩娘,看清楚了,杀敌该当这般——”
执佩睁大了眼睛,只见那狭窄的谷口忽然涌出十余人,五人一行,举弩齐射数箭,第一轮射完,五人退下,换箭,后面五人上前,举弩齐射,第二轮射完,退下,再换人,三轮换完,第一轮的五人已经换完箭,再齐射。
在这般看似不疾不徐却全没有留下任何喘息机会的暴射之下,迅疾的箭矢在狭窄的谷道上犹如全不停歇的狂风骤雨,撕裂一切血肉之躯。
不过一息的时间,当□□停下之时,狭窄的谷道上,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遍地鲜血与尸首,姬烈最后几个字才缓缓落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