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斓是怕他吃腻了晚上睡不安稳,所以专门准备了清淡爽利好下口的。
紫苏桃子姜的桃肉瓣用紫苏叶里揉出来的浅红汁水浸着,又加了切碎的仔姜,还在碗里乘着就散发出浅浅的紫苏香。
至于口味,也更是在其他甜汤中独树一帜。
许是这东西腌制时加了冰糖和米醋的缘故,桃肉的鲜甜被带的淋漓尽致,汤汁也是入口清爽,又酸又甜,层次丰富至极,一尝就是用心准备的东西。
约摸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受过如此仔细的照顾,沈昭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重病不治危在旦夕了。
他自顾自笑了笑,这才发觉一道甜汤竟莫名其妙勾着他想了许多。
沈昭把神思扯回现实,等人似的朝窗边睨去。
也就在他刚抬起眼的瞬间,却见一阵风来吹开窗,只留窗扇在边上坠坠乱晃。
沈昭神色一凝停下步子,知道是人来了,便冷眼朝屋子的暗角看。
只见确是有个人隐在光照不亮的角落里,一身黑衣,面容也皆被兜帽挡住,若不仔细辨别,就当真和阴影融为一体,一点异常也叫人看不出。
沈昭显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想从夜色中辨出个人影于他而言不是难事。
他脸上也不见丝毫惊诧,只居高临下瞧着角落里的人,便再无做声。
眼前的人无论穿衣打扮还是行事风格,都与元令无异。
元令皆是从军中精挑细选过的人尖,效命在循王手下,满共十几个人,清一色格外神秘。
昔年循王朱嘉烁还在世时,是威名远扬的战将,元令跟着循王刺探敌情窃取机密,十几个人夜袭掩杀,以十抵百立赫赫战功更是家常便饭。
沈昭这个“鲜衣喋血刀”和宏毅,也皆是元令出身。
只是后来循王过世,亲信便也树倒猢狲散,元令的名号便也未曾再出现在世上。
可惜为世人所不知的是,元令并没有解散,只是从明面上换进暗地里,出入宫禁办暗差,还做着从前的营生。
他们效命的对象也早已换人。
令主的腰牌作为遗物留在当今太子朱嘉煜手上。
沈昭看来人朝他亮了元令腰牌,知是宫里又有事,才漫不经心道:“殿下又有何事吩咐?”
元令迅速从怀中摸出个信封来,毕恭毕敬双手递上:“元令盯着镇国公府已久。”
“小关氏身边的丫鬟巧儿今日差亲戚去了趟药铺,这是留在铺里的方子。”
沈昭顺手接过,提着纸角轻轻在空中一摆,整张纸便立即舒展在眼前。
一纸蝇头小楷不难辨认,方子上记了十几味药,但胡蔓藤和马钱子却尤其显眼。
两味都是十足十的毒药,方子上的分量下足了够让人死好几回。
沈昭知道小关氏这狠手是冲着自己来的,却还哂笑道:“下这么重的毒,如此看得起我,小关氏这是怕我诈尸不成?”
元令又道:“沈老国公过世得蹊跷,当今国公爷中风两年有余,循王殿下暴毙更是疑点重重。”
“他们用药用的不少,助纣为虐的全在这写方子的人。”
沈昭面上表情依旧,眼中却已然露出隐不住的杀意:“这人用药的药性霸道,绝无回寰余地,杨老头一早就说过,用药的定是个老手。”
“大小关氏皆不是懂医明药的人,能在她们身边转的,不是太医院就是京里头那几个名医。”
“世子猜得不错,殿下午后已经拿着太医们留在宫里的手札比了一遍手迹。”
沈昭微顿,眼刀子立时朝人刮过去:“是谁?”
元令并未作答,只是转而回道:“不过殿下另有懿旨给您。”
沈昭眼皮微撩,毫不忌讳朝元令道:“那婆婆妈妈的又有什么废话?”
“殿下吩咐镇国公世子沈昭仔细着自己的小命。”
“千万别让人试了药。”
沈昭嗤笑:“还用他提醒?”
元令埋低下头,又道:“殿下还有口谕‘这几月养不好手伤,不准沈昭贸然行事,否则……’”
沈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否则什么?”
“否则就别再见他,更不准属下给您说出写方人的大名。”
沈昭满眼揶揄地嗤笑出声:“告诉我是哪一个写的药方。”
“你只管回去禀告那个啰嗦包,我不动刀,手伤不好,绝不再动刀。”
元令这才迟疑着起身朝沈昭靠近,伏在他鬓边低语出一个人名。
言罢,元令朝沈昭拱拱手,便自行告退离开。
沈昭借着晃晃悠悠的烛光又瞟一眼手里的药方,骤然伸手引灯把纸燃了。
整张药方顿时化作灰烬,他看着眼前逐渐消逝的赤焰,薄唇里汇出个无声的人名。
“陈方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