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否则也不可能传承五代之久,尤其是在这个动乱离殇的年头。
四十多年,山下的天子都换了一茬又一茬,少说也得七八位,连同建业城里那尊紫金琉璃冕,更是不知多少人都戴过。
天下纷乱,生民寄希望于鬼神。于是每日里都有庙宇新建,却始终起起伏伏旋起旋灭,好似无根浮萍被风吹打,波澜不定地荡漾在乱糟糟的烽火狼烟中。
加上强人辈出、贼匪横行,少有能坚持数十年的。
只是这一切都在山下,与青台山上只剩一个‘观主’强撑着的云鹤观干系不大。
此时吃过午饭,刚收拾了碗筷的陈屿正活动身子骨,散步消食。
围着观宇前后走了两圈,先是去看了从上上代观主尚在时便开垦出来,一直修缮打理到今天的菜园。又去了上午辛苦除草翻耕,预备为春麦播种的半亩方田。
菜园里生机勃勃,毕竟到了春时,寒冬远去,生意盎然。不大的梯状土地上分布着满满当当的各色蔬菜,既有豆角、青菜这类相熟的,也有玉虫衣、白棒子、兰庭果这种此世特产。
哦,对了,玉虫衣便是闷白干的主要制作原料。
能看见,本应嫩绿成片、抽芽泛白的菜园一角,此时已经惨不忍睹,冒头的芽子被摘了个干净,茎杆也被掐得高一截矮一段,参差不齐。
陈屿却是不在意,这玩意儿就好比他记忆里的韭菜,韧性十足,噶了一茬用不了多久又能长出来。
只是要摸定时间,以免长过头直接抽芽开花结子——那时就太老了,不好吃。
走动一会儿后,腹内渐渐没了涨意的他没急着去开渠挖田。而是来到卧房拿了本泛黄经册,躺在木椅上,以一个舒坦的姿态将手中书册翻到折页的地方,定睛翻看起来。
消食之后,自然就该午憩了。
陈屿翻阅着,哪怕已经看过一遍,仍旧读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字体虽与汉字不同,但形似,同样方正有力。且前身自幼颂读,承了记忆的他自然不会陌生不识。
视线转回,落在面封上,便见两字书写:长风。
《长风经》,云鹤观内仅有的五本道藏之一,不仅如此,在此世道家中的名头也是不小,大部分道学子弟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当然,这并非其珍贵无比,反而真实原因是这本道学经文流传实在太广。
换句话说,烂大街了。
估计没几个道观会缺少。
陈屿倒觉得还好,云鹤观本就一普通小观,又如何去指望会拥有价值连城的宝经天书?
更何况,如果前身留下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世界似乎也并不存在上一世幻想文学里的种种神异功诀。
江湖有,武林有,飞檐走壁、劈砖断木的互搏技击也有。唯独没有搬山揽岳的高武神通,和一口下去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金丹仙法。
更甚者内家真气、三宝元神等说法于此时亦不显,如今的道门功法,一则与寻常武人一样练得是一把子力气,二则便是所谓的食气餐霞、饮露品风——练得是心境念头。
二者再如何都仍在凡俗范围内,且全靠自己耗时耗力去苦练。
故而道经珍贵与否其实大差不差。其价值高低更多是看内容、历史、作者等。
哪怕世上最宝贵的道经,也不能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灵台顿悟、原地飞升。
于是乎,看哪本不是看。
再者说,能在这个道学显盛的世界流传广泛,至少说明其内容得到了大多数道门子弟的认可。反正陈屿就觉得这本《长风经》内容上佳,或者说,在朴素唯物世界观的构建和寄托信念的唯心方面,一些陈述值得一观,言语词句中也有些颇具几分意韵。
譬如‘大道非常名、未名可名’这几段话更是看得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得是那篇大名鼎鼎的道德经。
只能说,在对天地至深至理的探求过程中,某些思想与感悟总会有所贴近。
想到这,陈屿翻到首页,看了眼经文的作者。
明霞公。
他想起来,这位好像在供奉大殿里就有他(她)的瓷像,地位还不低,仅次于天尊像。
果然,能说出这种话的,都是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