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地啜泣了一小会,她的动作有了变化,稍稍用力,从他的怀里挣脱,重新让自己的后背靠着石头。在向后倒去的时候,双腿也终于支撑不住,一软,猛地跌坐到地面。
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视线和她平齐。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黏糊糊的,让人发自心底的不适——往自己的胸口拉了过去。他拔出匕首,顺着他的动作往里刺。只不过她使不上力,他也使不上力。所以匕首的刀刃只是抵到胸前,都没有刺开衣服,划了一道而已。
他连忙收回手,免得留下伤口。
放轻松点,自然,不要紧张,也不要有负罪感,你看,你之前对待那个青年也直接打了过去,没什么不一样的,没什么不同的。这是你的愿望,这也是她的愿望,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的办法。你只能,只能够这样做,除非你能够提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心理活动写在脸上,深吸一口气,露出心意已定的样子:「这里对吧,我知道了。还有,你的名字是?」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同时,说出了一句话,恐怕是最后一句话:「愿地母神的庇护伴你左右。」
声音微弱,近乎耳语,也被麻痹的,移动不便的舌头所影响,含混不清。最后听到的,只有轻柔而含混的声音,但的确是发自真心,让人仿佛能够瞥见神明。
但如果真有神明的话,也显然太残酷了些。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回答,不过犹豫半晌,也只能仿照着她的口吻,一字一顿地,笨拙地挤出一句:「愿你死后得以安宁。」
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微微错开了点,穿过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没有对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意识到这点,他缓缓抬起沉重的右手,发着抖,又用左手扣住右手腕,一并抬起,免得自己再度脱力。一边收回匕首,一边将手腕向外转了转,让尖端对准她刚刚带着自己指向的位置。
然后,他屏住呼吸,将整个身体扭动着,右半身向前,左半身向后,将匕首用力的向前推。
他没有闭上眼。
虽然没有闭上眼,但眼前发湿,发烫,看不清她,也看不清自己的手。只是,他用力捅过去之后,又像碰到开水一般,很想迅速抽回,因为指间也热的厉害,匕首也发热的厉害,忍不住想放开。
不过最后也他没有松手,而是加大力气刺到了底。
或许那股热量不是错觉,而是血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左手拭去泪珠。
她的眼里,最后一抹生命的气息也缓缓消散,变成了纯粹的,均匀的灰色,手耷拉着下垂。
一如沉沉睡去,只是沉沉睡去。
身体也变得冰凉。仿佛徘徊的灵魂也得以挣脱这幅躯壳。
他的身体也被抽空,一样站不稳。他绕开她的身躯,靠在石头的同一侧,重重喘气,努力让自己接受事实。
活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你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要那么多愁善感,等你活下去之后,自有时间思考,有时候为她做些什么的。现在,先活下去,逃离险境,尽快到某个安全的地方。
他说服自己,重新起身,扶着墙干呕了一小会,回到她的身边——避开她的身体不看,取下挎包,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现在用得上的东西。以及能够帮助自己记住她的东西——他在心底补充。
里面的东西不多,但很有用,一件能把人整个盖住的斗篷,没有大小之分,少量像是银币的玩意,罗盘。当他看到装的满满当当的,没被动过的水囊时,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喝了两口,很凉,很爽口。
背后刮起了大风,能够听到枝叶的窸窣声,自后方,自头顶而来,刷刷,刷刷,刷刷地向前传播过去,如同雨声,别的什么都听不见,虽然实际上并未降下冰雨,但脊背仍不住发寒。
他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铺开在地上,拎着空空的背包一角,抖了抖,背包是匀质的,重心也在形状上的中点,即使真的有什么暗袋,最多也就装了些小东西,不会有什么重的玩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把小包的边缘仔细摸一边,以免其中真的暗藏玄机。
毕竟,越难发现的东西往往越有价值。
当他顺着碰到内侧的夹层,钥匙形状的物品时,背后的声音突然变大。
似乎之前不仅是风声。
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刹停,蹬着地面。
他回过头,看到一把正瞄准自己的十字弩,以及十字弩后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