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飞梭降落的声音,夹杂着呼呼风声,几乎下一秒,无数条红外线射入,瞄准了顾星野和裴时清的额头。
裴时清及时松手,药粉包顺着手心往袖口深处一滑,随即他站起来,转身面对大门。
顾星野上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
不知哪个缺德鬼开了大灯,正对着仓库里的两人,白炽灯光晃得人眼前一片白点。
顾星野手一抬,子弹飞出,“啪”一声将大灯击个粉碎。
“你——”维尔德扫开飞溅在身上的碎片,气得语梗。
“怎么,维尔德总督的驾驶证不会是买来的吧,夜间行车开大灯照路人可是会被吊销驾驶证的。”顾星野枪口移动,对准他。
这个距离,没有人能够躲开枪膛里射出的子弹。
维尔德脸色铁青,他目光落在不知何时走到顾星野身边站定的裴时清身上,似乎找到了些许优越感,下巴微微抬起说:“我就知道,跟着裴教授总能最快找到答案,以前在……”他看向一旁的顾星野,顿了顿,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就是这样。”
裴时清却没什么表情,只侧头低声和顾星野说了句走,便要离开。
但维尔德显然不愿就这么放过他,在裴时清与他擦肩而过时试图抓住他的手臂,被极快避开。
维尔德抓了个空,脸上恼怒之色更甚:“你到底要一意孤行到什么时候?”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似乎说得有些艰难:“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你……”
他如鲠在喉,后来的话竟然没能说出口。
饶是这样裴时清都没有看他,而是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投向远方,维尔德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飞梭内探出一张雪白美丽的脸,褚静姝扶着车门,弱柳扶风般往这边走。
维尔德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了一步,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
裴时清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平淡地开口:“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各走各的路,谁知道下次碰见会不会成为——”他舌尖抵住上颚,将“仇敌”两个字咽了下去,只很轻地出了口气,顶着满身红点向门口走去,顾星野自然跟上。
“铿”,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总督……”随身的警卫低声请示维尔德,后者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竖起手掌,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低声吼道:“让他走!”
*
回去的路上裴时清表现得很沉默。这种沉默和平时不说话的状态很不一样,就像某个庞然大物的影子笼罩在他头顶上,仿佛随时都能将这人吞噬。
顾星野难得没有聒噪,安静坐在后车座,透过反光镜端详他。
“你明天从家里搬出去,不要再跟着我了。”一片岑寂中,裴时清突然开口道。
顾星野惊得差点一头磕上车门,他端正坐姿,对着前方冷若冰霜的裴大教授哄道:“阿裴,你生他的气就生他的气,莫名迁怒到我头上做什么?我又没招惹你。”
裴时清沉默了几秒,将飞梭调成自动驾驶模式,放下挡板,却没有说话。
顾星野也看着他不做声。
过了好一会,还是裴时清率先打破胶着的气氛,自认为有耐心地向他解释:“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里面牵涉的东西太深。你刚毕业,专业度和作战能力都是顶尖,来这里只是个意外,某一天总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发光发亮,没必要什么都掺和一脚。”说着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兰卡学院也承受不住顾上将的怒火。”
顾星野原本扬起的唇角逐渐拉平,直到他说完连眉眼也沉了下去。飞梭内再次陷入沉默。
裴时清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好像不该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说这种话,但哪里不该呢?他又说不上来。
事实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
多年踽踽独行的生活,让他不再有表达的欲望,他正在做的是全联盟最不愿意沾惹的事,他要找出那根线头,把隐藏得最深的恶鬼一个一个扯出来曝晒在阳光之下;他要把经历过的痛苦一巴掌一巴掌地还回去;他要把笼罩在天空的乌烟瘴气全部赶走,让蒙尘的星辰重新闪耀其间。
这么多年他走过的每一步走踩着血和肉,他经历了背叛与分离,亲手杀过不该杀的人,也眼睁睁旁观过同伴惨死在自己面前……十五年隐忍蛰伏,他早已习惯单打独斗,不争辩不解释,却在今天忍不住露了一丝缝隙。
也许是看到这小子毫无保留地站到他面前,一时心软吧。
顾星野看了他好半晌,突然笑出声,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他整个人都开始前仰后合。
等终于笑够了,他才抬眼,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一片水光盈盈,他轻声道:“裴教授,你怎么知道我要做的和你要做的,不是同一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