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的这场戏是男主江野和女三妍橙初次见面的戏。
在整部剧本里,妍橙是个旧社会的老牌花魁,那些糟粕没落以后,她为谋生路,假借开茶馆的名头,继续做着老本行生意。
她自己是老板,平时站在门外只顾招揽生意,有一回碰上了一位因枪伤瘸腿退伍回来的老兵江野,妍橙看不起他便自行无视,反而刺激到了这位伤残老兵的自尊心。
江野有大把大把省下来的津贴,数目还不小,他谁都看不上,点名要妍橙亲自伺候他。
两人之后多次欢愉,江野听着妍橙在床上那一声声求饶入耳,捡起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后来,妍橙成了江野的红颜知己,听他讲了许多当兵的事打仗的事,却始终不知他是个潜伏在外的卧底。
妍橙最后的结局并不好,她爱上了江野,替他挡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般试镜不需要化人物妆,但冯导坚持让化妆师替两位上一点妆。
乔鹿的角色虽然冷艳自傲,但饱经风霜,所以需要把头发盘起。
那边顾严上妆很快,经化妆师“加工”,他变得灰头土脸,且头上和腿根各绑了纱布,俨然有了退伍老兵的沧桑感。
试镜的地方就在那间暗藏于墙后的房间里。
冯肃宁带了三四个工作人员进去,他把这场戏当真的彩排来拍,在各个重要位置架好机位,自己坐在稍远点的桌子后边看戏。
第一幕要拍乔鹿和路过茶馆的顾严的一秒对视。
这一瞬间很考验双方演技,冯导对乔鹿不作高要求,这些事后都可以练习改进。
但顾严不同,他演技醇熟,唯独缺了点对情/爱的欲/望,而这场戏冯肃宁要的就是顾严这点缺失的东西。
乔鹿最后一个进来,房内光线不亮,昏黄的照灯营造出电影中落日西下的假象。
四周安静,冯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乔鹿动作很轻地带上了门。
顾严背对着她站在一处角落,他垂着头,肩膀消沉地耷拉下去,没了之前的温润感,连背影都显得十分颓然。
他在入戏。
静等了一分钟,乔鹿照着工作人员的指示站好位置,冯导喊“三二一”的时候,顾严才转过身来。
他背脊佝偻,瘸着一条伤腿慢慢走来。
乔鹿攥着丝绸帕子,妖娆妩媚地喊着那些羞耻的台词:“来呀来呀,进来喝茶呀,普洱龙井铁观音,大爷要喝什么我们这儿都有。”
她前半场的台词就这一句,反复地说就行。虽然语气不是很到位,放荡感也差了点味道,但不至于让大家太出戏。
接着,顾严从她跟前走过,乔鹿收起帕子,也不喊了,抱臂上下打量着他。
她眼里的嫌恶不用演,是本能反应。眼尾上挑,眸光里含着轻蔑看向别处,像看到了什么恶心人的垃圾。
坐在显示器后面的冯肃宁看到她这段眼神戏,向旁边的助理竖了个大拇指。
演得真不错。
女人的娇媚声音停下后,顾严回头看了过去,仅一秒,他和身后那个身段妖娆的女人四目相视。
乔鹿的角色是个爱穿旗袍的女人,而她今天穿的修身黑衣裙,以同样效果勾勒出了她曼妙有致的性感曲线。
她的妆只上了一半,不显半分老。长发挽起,帮她掩饰掉了一分疏冷感,额外多添了两分撩/人的韵味。
挺翘的鼻尖上渗出了点点细汗,透着暖黄色的亮,像镀了层柔情的高光。
视线下看,由饱满的眉骨到漂亮的美人尖,顾严漆黑的深眸微动,里面夹带了点欲和烈,贴在裤缝边的指节正用力地捏紧。
他历经岁月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此刻,有些许贪餍和愤慨在眼底慢慢积蓄,乔鹿此时已撇开了眼,这场戏到此本该结束,但冯肃宁身临其中忘了喊卡。
作为一个专业演员,没听到导演指令,是不会中断表演的。
顾严将戏继续演了下去。
下一幕是他折返回乔鹿跟前,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然后咬着她耳朵跟她说些挑衅又混账的荤/话。
他的手心比想象中粗糙还带有茧,那不是化妆效果,是真实糙硬的触感摩挲在乔鹿的腰间。
手温很冷,隔着单薄的衣衫,乔鹿身体往前缩了缩,见她如此,顾严反将手贴得更紧更用力,似是在警告她不准乱动。
镜头没捕捉到这幕,画面里只拍到顾严禁锢着乔鹿的腰,把人搂在怀里。
顾严的脸色餍足而狠厉,亲贴到乔鹿耳边。
这里的动作应该是咬耳朵,但顾严换了,甚至礼貌地隔开了一小点距离。
但他呼出的浊气依然沉重,带了味粗糙和野性,用浑厚略脏的话语对着乔鹿说:“再这么看老子,信不信老子就地草了你。”
空气陡然间凝结,乔鹿呼吸停滞。
下一秒,推开他,“啪”一声打了上去。
这下空气直接结了冰,全场愣住,连乔鹿自己都怔在原地。
“卡——”
这声救场来的又迟又慢。
让乔鹿彻底陷入了尴尬之地。
指腹抵着嘴角摸了摸,轻微的刺痛感让顾严拧了下眉,他邃暗的眼微眯了下,看着乔鹿,乔鹿也看着他。
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从他俩身边穿过,打开门去外面找冰块,门自动合上前,还能听见肖红在外面诧异地问:“今天有扇巴掌的戏吗?”
扇的声音还不小。
扇巴掌的当事人面色潮红,但很快隐了下去,白肤如玉平复如初。
乔鹿没有解释,她长这么大,没人跟她说过这种浑话,刚才听到的那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是妍橙。
于是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动手扇了顾严。
顾严看上去挺平静的,但这种风平浪静下暗藏着的腥风血雨才是真正的可怕。
乔鹿想说声抱歉,但这时冰块被拿了进来,导助隔在两人中间,乔鹿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冯导过来看了眼顾严的伤势:“还好,只是红肿,冰敷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他转而拍了拍乔鹿的背,安抚道:“没事,乔鹿同学,你演得很好,你这是敬业的表现。”
顾严拿着冰块敷着左脸,又脏又黑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掉,他还像个退伍老兵,虚无地牵扯着唇,语气很温,但不算友好:“打人还是敬业了。”
乔鹿目光移至别处,脸颊再次滚烫,莫名地感到有些难堪。
“你不也没生气吗?”冯肃宁拆台道。
要知道顾严对表演的自我要求向来严苛,乔鹿刚才的反应其实恰好能间接说明他自己那幕戏的演技是十分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