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陆将军还只是从前寄住在国公府罢了。当初出事时，人人避之不及，唯有老国公爷排除众议将他接回府中，彼时还有人暗中嘲笑国公府会触了陛下的霉头，可如今再看，谁还笑得出来？

老夫人并不管旁人的目光，只道：“臣妇多谢陛下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臣妇并非老得总不动路了，还是步行进去吧！”

说罢，她拄着手杖慢慢往里而去，盛郦回过神来，连忙快步上前搀扶起老夫人。

那高忠年还站在原地，目送国公府众人步入宫门。他耷拉眼皮遮掩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自从王妃去后，主子多少年未曾动心了。而向来杀伐决断的主子，此时竟看上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不过方才那张一闪而过的芙蓉面，同王妃的确有几分俏似。以主子对先王妃的一往情深，也就不足为奇了。

盛郦前世曾入宫数年，起先她还害怕皇宫同小朝廷布置一样，担心自己露出不妥来。但前世小朝廷的皇宫不过是从受封杭州福王的府邸改造而成，实际同紫禁城天差地别，一路走走停停，所见皆是不同，她才终于放心下来。

她扶着老太太步入武德殿中，刚刚入座，却有一个紫衣嬷嬷领着几个小宫女径直往她而来，行了礼后，笑道：“见过老夫人，这位一定就是府上的四姑娘了吧？”

盛郦认得这衣裳规制，这嬷嬷应当是一宫的掌事姑姑，身份不低。只是后宫中会有哪一位娘娘要见她？

见老夫人点头，这嬷嬷又笑道：“四姑娘的功劳，太后娘娘也听说了些，趁着天色还早，太后娘娘就想请四姑娘前去说说话，认认人。”

太后娘娘？

老夫人也是稍稍有些意外，她想起方才在宫门前盛郦的身体不适，低声问道：“四娘可好些了？”

见她微微点头，老夫人笑道：“那便去吧。”她同太后娘娘是同辈人，未出阁时也是闺中密友，知道太后娘娘常年吃斋念佛，慈悲为怀，必定不会为难盛郦，这才放心让她前去。

盛郦只得跟着这嬷嬷起身前去。她理了理脑中纷乱的思绪，这才想起在流民之乱前几月，太后娘娘就前去五台山礼佛了，前世亦是如此。只是前世流民之乱并未被迅速平定，朝廷南渡时没能带上太后娘娘，而最后太后娘娘自然也……

不过前世今生已然不同，半月前太后娘娘就回宫了，一路上都未曾受到乱民冲撞。

定了定心神，她迈步入寿康宫中。

廊下围了十几个捧香打扇的宫女，花厅中坐了两人。其中一人年龄约莫六旬，慈眉善目，腕上一串油光水滑的檀香佛珠，打扮得稍显素净，自然就是太后娘娘了。

另一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侍奉在旁，正在说笑，看起来同太后颇为亲昵。

她上前去行礼问安，“民女盛郦，见过太后娘娘。”

立马有宫女来搀扶她起身，太后吩咐宫女将她扶到身边入座，细细打量她一番，见人细颈削肩、纤腰若素，不由笑道：“哀家听临江提起四姑娘，便做主将你请过来，今日一见，才知果然是人品上佳。”

突然听到陆临江的名字，她微垂螓首，“太后娘娘谬赞。”她抬起眼来，才发现那侍奉在旁的年轻女子也正看着她。

这女子一身张扬红衣，眉宇间有淡淡的倨傲骄纵之意，从上到下将她细细打量一通，仿佛在品鉴人物。

见她望过来，盛郦出于礼貌微微颔首，便算做是打过招呼了。

“这是公孙家的姑娘，唤作公孙怡，比你年长几岁，唤一声姐姐也使得。”

公孙？这不就是那日唤走陆临江的人吗，盛郦一听这名字，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公孙怡是曲阳侯嫡女，公孙家同太后关系亲厚，她便常被接到宫中小住。乱民攻来时，公孙怡正从外地游玩归京，因不愿受辱，要自刎以护清白。幸而恰好陆临江带人赶到，将她从乱民手中救下，这才保全一命。

盛郦听了她的来历，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交缠在一处，指尖轻轻勾着丝帕。同为女子，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公孙怡性子稍显娇蛮，只有在旁人提到陆临江时，她面上才闪过的淡淡羞怯之意。

而听太后所言，似乎两人情谊匪浅。陆临江还同她自小就认识，甚至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她心里若有似无的酸意发酵起来，连喝了几口茶水都未能压下去。

正坐立难安之时，忽有宫女小碎步上前来，轻声道：“太后娘娘，秦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