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总是温柔的。
细细的雨丝织成蒙蒙的雾,将临州整个拢在里头,朦朦胧胧的,连着那些灰墙白瓦都透了几分诗情画意。待到春雨初歇,柔和的光穿过层层水雾,打在凝着水珠的枝头上,才抽了芽的花蕾被这样温柔的阳光一照,便悄悄绽开柔嫩的花瓣,露出了里头细小的花蕊。
老人们说临州是个福地,有伫立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也有世世代代都安守着自己一方天地的寻常百姓,被这方水土滋养着,难有凋谢的时候。而到了临州的人,也会受这福地的庇荫,顺遂平安。
阿萝记得自己刚到临州那日,就是这样的一个春日,站在廊下接自己进萧家的嬷嬷便是这么说的。
只是一晃眼,八年都过去了,她虽是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可这顺遂二字,仿佛同她还隔了那么个十万八千里远吧。
就像现在,她不过是来苏府为苏老太太贺寿,却因为苏家二小姐苏可同自己说小话时被抓包,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用团扇半掩着面,不叫旁人瞧见她嘴角那抹掺了些许不耐烦的笑意。
不远处,萧大姑娘萧含珊柳眉微蹙,睨着她的眸子里透了些许指摘之意。萧二姑娘萧含秋倒是没有怪自己在外失礼的意思,只是那讥诮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刺眼。
很显然,不论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
今日虽是苏老太太大寿,却因为萧家上下都在忙着准备萧三郎回来的事,老太君与大太太俱腾不出手,遂只派了三位姑娘过来。
阿萝并不介意被人多看两眼,可若是被人添油加醋地告到老太君那儿,多少还是有些添堵的。
“老太太误会了,是阿萝听不大懂这戏文,请二姑娘说与我听呢。”她放下掩面的团扇,半垂着眸子巧笑嫣然。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错觉,在她放下扇子的那刻,仿佛连台上唱曲的人都停了一瞬。
江南多美人,可即便是在美人这样多的江南,似她这般精致到连眼尾的睫毛都恰到好处的美人却还是极少见的。
低掩的柳叶眼遮去了她眼中盈盈的水波,却似幽兰待清风,粉腮娇嫩若瓣,微微上扬的唇角更是天生的温柔。因是同长辈说话,她微低着头,背脊却挺得笔直,后颈便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没在柔顺浓密的黑发中,一路延伸至衣领下。
在临州呆的久了,她连嗓音都沾染了江南的软糯,那若有似无的尾音还来不及细听,已落在心上,酥酥麻麻地勾着人。
天生的娇颜媚骨,一颦一笑都是不自知的撩人。这样的柔媚,却不觉得低俗不堪,甚至不觉反感,反叫人不忍苛责半句。
在座的女眷大多都知道萧家有位表姑娘,是萧老太太嫡亲兄长的孙女,因着生母早逝,小小年纪便被送到姑祖母身边教养。如今八年过去,当日那位无依无靠的女娃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整个临州都难能寻见的美人。
今日初时众人便惊叹过这位表小姐的姿容,如今再看,依旧觉得美人惊艳夺目,不敢多瞧。
饶是见惯了风雨的苏老太太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还未及笄已是如此容貌,待到谈婚论嫁之时,求娶的少爷公子们只怕是要踏破萧家的门槛的。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可阿萝这话却是真真切切地给了苏可一个台阶下,苏老太太嘴角的笑意便熨帖了许多,道:“阿萝可别帮这泼猴说话,她惯会闹腾。”
苏可听罢便不依了,坐到苏老太太身边钻到老人家怀里撒娇。
苏老太太被闹得不行,搂着苏可连声应好。苏太太坐在苏老太太的下首,目光柔和地瞧着自家小女儿,眼中是满满的喜爱。
阿萝看在眼里,心中掠过一抹淡淡的羡慕。
再看自己的两位表姐妹,萧含珊的视线已转回戏台上,仿佛看得沉迷。萧含秋倒还盯着自己,见她望来,翻了个白眼扭身坐好。
若是被大太太瞧见,又该说她没有规矩。
阿萝收回视线,指尖慢慢转着扇柄,有些自得其乐得想到。
到底是宴客之日,苏老太太由着苏可闹了一会便拍拍她的肩膀叫她领着坐不住的姑娘们去园子里赏花投壶。
苏可兴高采烈地应了,回来拉着阿萝的手邀她同去。只是还没等她再唤上几个手帕交,一名匆匆而来的小丫鬟先在她这儿截了胡。
“是萧三郎提前回来了,”听完小丫鬟的回话后,苏太太眸中有一瞬间的讶异,片刻之后便又露出了宽和的笑容,冲着萧家姐妹微微颔首道,“萧老太君派人来接几位姑娘回府。”
此话一出,女眷们的神色倒是比方才要精彩了许多,就连萧家的几位姑娘都难掩讶色。不过老太君都已派人来接了,必定是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