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喜喜拿了绣线回来的玉书,还不等与冯小小邀功,就被这滚滚黑烟怔住了心神,她脚下一顿,再三揉了揉眼,心里的惊惧犹如沉重的山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她家姑娘明明好好在厢房坐着,没道理不知道着火,锁在房里出不来。
玉书心焦,正四处寻人。
身侧的春杏忽得惊叫,“怎得冯姑娘没出来么?!”
刻意压住的惊惧登时就变成了无法言说的恐慌。
“不会的。”玉书喃喃自语,只觉脚下发软,颤巍巍地站也站不住。
可四下环望,除了紧闭的房门。哪里有冯小小的身影。
顾不上捏在手里的衣袖,玉书跌跌撞撞,拨开挡在面前层层人群,声音抖得不成调,“救,救人,快救人!”
她奋力要往前去,就被跟上来的春杏死死抱住,“玉书,我们奶奶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别上去添乱!”
“可是我家姑娘还在里面!”
玉书急得眼泪汪汪,又被人牢牢困住,急慌了神的婢子忙哀哀求着,“王夫人,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玉书,你这话说的,我们奶奶何时袖手旁观了?”
换了几个粗使丫头绊住玉书,腾出手来的春杏揉了揉肩,冷道,“这别院里都是婢子,自是比不得男子动作麻利,况且天底下有几个女子不怕火舌,如今她们竭尽全力,强忍惧怕救火。”
她扶住蹙眉难过的王夫人,嘴角一撇,哼道,“你这话一出,可真叫人心寒。”
饶是玉书再傻,也听得懂春杏话里的敲点。
“王夫人,奴婢不怕火!奴婢愿意去房里救我家姑娘出来。”
她们害怕不愿,她却是不怕的。
“这怎么行,且不说这烟雾缭绕,你一个小丫头能不能撑得住。”
王夫人抬手用帕子抹了抹眼泪,似是难过地上不来气,缓了缓才叹道,“这毕竟是在我家别院。冯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我岂能坐视不理!”
主家发了话,刚刚还吃力的婢子们,运送水桶果真快了几分。
泼在房门的水不曾停过,可不断蹿出的火舌,却好似叫嚣一般,越来越大。
“姑娘!”玉书急得直跺脚,但她一人又如何拼得过两三人压上来的气力,几番下来,婢子哭喊得声都哑了许多,“姑娘,您在不在里面,姑娘,奴婢是玉书啊,姑娘,您应一应,应一应......”
房内寂静,薄薄一层木门,似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混乱中,不大不小的声线从后方传来,“王夫人,能否允方某出手?”
男声沉稳,既不会被来来往往的喧闹压住,也不会隐在婢子着急的呼喊之中。
玉书一愣,刚刚还难过的眼眸登时发亮。
顾不上深思方云寒为何会出现在此,她努足了劲,冲着走出人群的高大身影,焦急地喊道,“方大夫,我家姑娘还在厢房!”
走近的青衫郎君只微微颔首,便犹如一剂定心丸,叫在场真怕假俱之人都松了口气。
身侧,早就有婢子准备了湿帕子递上。方云寒捂了口鼻,抬脚踹门一气呵成。
从中窜出来的浓密烟雾,远比房后更胜。
“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方大夫也在此处。”
王夫人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发,似是等来了救兵一般,连连念了几声佛号,也不知说给谁听,“如今也就只有方大夫才能救出冯姑娘了。”
火场救人,自然少不了碰触。这一来一回,又被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冯家即使落败,女儿家的清誉总还是要的。
压住唇角的笑意,王夫人和善,满意地点了点头,“郎才女貌,倒也算一桩极好的婚。”
她的声音不大。
玉书全幅心神都在敞开的门里,压根没注意到。
可藏在树影之间的两人,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好好护在怀里的少女明显僵在了原处。
裴衡止低头,正对上那双瞪圆了的眸子,跟意料中一样吃惊。
虽说手法粗糙了些,总归也叫她知晓了方云寒这见不得光的心思。
薄唇微扬,复又克制地压下,露在黑巾外的桃花眼温润,郎君低首,在她耳边,极轻极近地嘘了一声。
风来,吹散了天上的云,亦吹乱了懵懂的心。
不多时,厢房里渐渐有了动静。
烟雾生呛,方云寒半眯着眼,一路磕磕绊绊,才抱出裹着青莲色披风的女子。
她面容藏在纷乱的青丝下,脸上更是黏了灰,粗粗看去根本瞧不出真章。
拦住玉书的婢子松开了手,一旁的王夫人又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多亏菩萨保佑!”
“不对。”跪坐在地上的玉书摇头,手脚并用的爬起。
她说得突兀,王夫人眸子一转,笑了笑道,“是不准确。应该说多亏了方大夫在此......”
“她不是。”玉书声抖,直直指向方云寒怀里的女子,“她不是我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