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向亲自给这马上鞍时,服侍他的一位老太监忽然感慨道:“狄大人很久没有给陛下送过东西了,这马驹倒是让奴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李漠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太监是个元老了,约莫快七十多岁,生得形销骨立,正是那种半截脖子埋到黄土的年纪,细小的眼睛藏在下耷的眉毛里,生着一副通晓宫墙内几种奇闻异事的脸。
李漠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上一次狄大人送朕什么来着。”
老太监道:“那还是十几年前了,那个时候,陛下在宫里寂寞时,总盼着狄大人来,因为狄大人每次来时,不是送给陛下蛐蛐儿就是木雕小玩意儿,陛下偏偏受用得紧。”
李漠向道:“是朕逼着他送来着?”
老太监声音徐缓道:“那可不是,是狄大人主动送的,害得陛下一见不到他的蛐蛐儿,就想念得魂牵梦绕,寝食难安。”
李漠向道:“朕的性子急躁,他只要送上一回,就算是被朕沾上了。”
老太监笑了:“陛下善解人意,您就是再想见他,也绝不会让狄大人为难。”
没想到在老太监嘴里,李漠居然能跟善解人意沾边,也不知道是这老太监滤镜太厚,还是嘴太甜。
老太监道:“陛下待狄大人一直很好。”
对,还给人家灭门了,这老太监真会挑着好听的地方说,绝口不提皇帝变态的地方。
李漠向让人将马牵下去配一个好些的马鞍,回到含露殿后,刚坐下,就有内侍抱着药盅走了过来:“陛下,该吃药了。”
李漠向掀开药盅的盖子,闻了闻,还是上次安神的药,只不过药的剂量更大了。
此种安神之药只在病症发作服用时可减缓症状,但因药性太猛,绝不可长期服用,否则便会产生依赖,令身体越来越虚弱。
李漠向摆手道:“朕不喝,倒掉吧。”
内侍细声细气地劝慰道:“陛下,您不喝怎么能行,还是喝了吧。”
李漠向看着他,这个内侍大约四、五十岁,是含露殿的主管太监,名字叫徐吉,为人沉稳,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像其他内侍一样战战兢兢,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敬意不足,仿佛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李漠向道:“朕现在状态很好,不需要喝药,你听明白了么。”
徐吉很和蔼地笑道:“陛下,您现在的状态并不好,自从上次发病以后,相父对您的身体很是担忧,便嘱咐我们像从前一样一日三次,给陛下喂药。”
李漠向忽然问:“宋祥是你爹吗”
徐吉道:“……”他是个心里素质很强大的太监,微微停顿了下,面不改色道:“不是。”
他突然拔高音调:“我等效忠于陛下,只是相父对陛下的担忧之心,陛下也要看在眼里才是啊。”
李漠向冷笑道:“朕眼睛是什么不值钱的么,什么东西都要看在眼里?立刻把这药端出去,日后再不许端来。”
徐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随后他垂下头道:“是,那陛下尽快休息吧。”
李漠向以为这便算是完了,这内侍绝不敢再胡乱纠缠,谁料这内侍竟然胆大包天到肆意妄为的地步,他站在屋子里开始颐指气使,阴阳怪气,在李漠向闭目养神的时候,他一会儿责骂宫女没有将地擦洗干净,一会儿又骂外面的守卫不省心,拿着俸禄不干事儿,是个白眼狼。
话里话外竟然是在指责皇帝。
李漠向躺在塌上,觉得很奇怪,李漠向可不算是个良善的主儿,平日里杀人绝不手软,这内侍怎么敢如此嚣张。
李漠向便在信息库里搜集了一下他的资料,有关于徐吉的记载很少,但他确实大宦官宋祥的鹰犬,在哀帝的弟弟治帝继位后,帮着宋祥为大衍的灭亡做出了不少突出贡献。
哀帝从小就被宦官养大,小时候尊称宋祥为帝师,他从来就惧怕这些宦官,徐吉敢对皇帝这个样子,可见他这种嚣张气焰是一贯就有的,而哀帝只能忍辱负重,对他处处忍让。
徐吉还在骂,将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他看起来似乎极度不能容忍皇帝不尊重他,忤逆他。
徐吉这个嚣张的样子,殿内竟无一人觉得有问题,也无一人敢上去劝慰。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花瓶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