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三月份，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大多人外套大衣什么的还未脱。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温度不太高，不会感到闷，很舒适。　　穆书阳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身着低领灰色羊毛衫，黑色西服裤。有一种清雅温和的儒雅贵气。　　关思乐双手握着水杯，左思右想，前考量后揣测，还是觉得先道歉比较好：“书阳教授，那天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我真的没有介意，”穆书阳自然是能够察觉到她的紧张，故而谈笑道：“公款吃喝的确是国内很普遍的一种现象，你能够毫无顾忌的摆出自己的观点，这很好。只有自身足够清白，才能这么义正言辞。”　　他觉得我很好？　　关思乐花花肠子又开始蠕动了。　　穆书阳又说：“那天你说再找份工作只能做一个月，我不大明白，不过今天在这里看到你，我应该是猜出来了。你是来参加研究生复试的？”　　他主动提这事？太好啦。　　“您，您那天怎么会在吉林呢？”　　“去做研究生的招生宣传。”　　关思乐赶紧放下手里的水杯，把心里反反复复的话一吐为快：“书阳教授，我初试的成绩389分，生物技术专业，我真的真的想跟着您学习微生物制药这个方向。我第一次做的是遗传实验，关于癌症的遗传性检测，当我看到人体遗传编码物质哪一个稍微变异，就会癌症化的时候，我心里很恐惧；当我接触到微生物制药以后，我就明白这项工作值得我为之奋斗终生。我知道，现在的很多药物可以缓解癌症，但是偏偏癌细胞的抗性比正常细胞还强，有的时候癌细胞没杀死，正常细胞还会受到伤害，所以，我下定决心深度研究，制造出针对癌细胞特性的转移性药物。行，行不行？”　　关思乐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没有底气了。她最怕中途会被穆书阳打断，让自己一番话没有机会说，但是完全没想到他全程颇欣赏的听着，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　　关思乐看他面带微笑的模样，似乎是有戏？　　“书阳教授，您的所有著作和论文我都看过。生物方向我唯一想学的就是制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什么。”关思乐自感锦上添花的又说了几句，没想到抬头瞧见穆书阳脸色有些为难。　　“首先，很感谢你这么喜欢这个方向，很感谢你读过我的那些文章，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关思乐心凉半截。　　“但是，我个人的确没有带学生的意思，这两年总觉得自己有些年纪大了，精力跟不过来了。”他颇有些玩笑的说。　　三十岁的男人，说自己年纪大了？　　他是玩笑了，可关思乐心里凉哇哇的。　　“书阳教授，我是抱着一定要跟您的心思的，要不然我的研究生可能就不会再读了。”　　“小丫头，不要这么绝对，如果制药方向对你很有意义，那你不应该因为我放弃，与你不公平。但是，我的确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穆书阳稍稍侧过脸去，还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是，是我回国之前答应好友的事。”　　关思乐又一次感受到他绅士有礼下的清冷。　　有点儿像太阳，光芒四射，照耀世界，但是背后其寒冷之滋味只在他自己心里品尝。　　也有点儿和自己一样，关思乐这样想。　　　　现在的状况是，不论关思乐说得多么煽动人心，人家半天波澜也无，没有严辞打断拒绝，没有摆道理劝慰，只是在关思乐慷慨激昂之余，淡淡的笑着说句：“真的很抱歉。”　　关思乐深感：此人真的是想吵架也吵不起来的那种，因为如果他不同意的事，基本上可以一票否决。　　该说的全都说了，现在已经无话好说了。　　她就这么战败了。　　颓颓的走出了办公室。　　　　关思乐抬手给宋菲菲打了个电话，可是话没说两句，宋菲菲那边轻快着声音道：“可乐呀，我正在实验室里帮着师姐洗瓶子呢，回头聊哈。”　　宋萍老师是做分子的。　　淀粉酶有很好的降解多糖的功能。斯巴鲁菌被发现可以产环形的淀粉酶，这样就延长了淀粉酶的分解时间，可以更好的发挥作用。而且它不会被人体吸收，对糖尿病人最适宜。　　宋萍老师的这个课题简单来说，就是使斯巴鲁菌变异，然后筛选高产环形淀粉酶的菌。至于如何使它变异，最关键的是“伺候好它。”——配最适宜它生长的培养基。换句话就是按照它的胃口调配不同的食材喂养它。　　“像个饲养员。”杨昊总是这样精辟的总结。　　　　挂了电话，关思乐没有回宾馆，她在生化学院四处溜达。恰看到生物楼一楼大厅的橱窗里有历年本校在生物领域的成果。　　只看一栏满满的记录着穆书阳教授：　　“哈佛大学教授，中国××科大特聘教授，世界癌症药物研究协会主席，药物靶向效应社团创始人等。利用纳米粒包载DCX，提高癌细胞致死率120%……首位创造了磁粒物质，吸附药物延长半衰期……首位将D型DCX转变成L型，提高杀死癌细胞的专一性……”　　关思乐读起来，还是很自豪。这些一项项的著作，她都仔细的看过。怀着自己是他的学生这种自豪感读的。　　“难道我就这么不好吗？”关思乐小心的拿出心中那点儿自卑，心疼一番。　　“不行！我是谁呀，关思乐呀，”她仰仗着多年的无耻劲头又回来了，冲着橱窗里的照片道：“书阳教授，你有你的难处，可惜我体会不到，所以我还是要跟你的。”然后拍拍胸口安慰一番：“关思乐呀关思乐，要么能跟他，达到目的，要么滚蛋回家，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丢人也不怕。”　　　　说是迟那时快，她又折返回了行政大楼，可惜这次扑了个空。　　“书阳教授在学术报告厅给一家生物公司做技术指导呢。”黎雅君老师告诉她。　　关思乐赶紧打听学术报告厅在哪儿，然后围追堵截。　　“果然在开会呀。”她喘着粗气，坐在最后一排听着报告。望着台上正在侃侃而谈被台下观众仰视的的穆书阳，她一脸满足的欣赏着，“跟着这样的老师，学渣也能成学霸呀。”　　“难怪你这么想跟书阳。”　　关思乐被吓的猛然抬头，一男人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这个男人，她见过，就是之乐咖啡厅里和穆书阳一起的那个大嗓门的男人。　　“你好，我们见过。”男人首先打招呼。　　“老师您好，”这回关思乐乖巧了，“我叫关思乐，是复试的研究生。”　　男人好似并不在意这些，自一脸意味深长道：“书阳告诉你，他不能带你，是不是？”　　“恩。”　　“别听他的。”男人大手一挥，他说：“听我的，你就死缠烂打，他一副好人模样，拿你也没办法。千万别和他说道理，他会用无敌的耐心磨掉你所有的好脾气。别忘了他可是逻辑强大的理科教授，又是个理性到令人发指的人，所以，你越是不讲理搞得他神经错乱，越是可能成功。对付他千万别手软。”　　一番话把关思乐都听楞了。　　“您，您是？”　　“我是他大学同学呀，太了解他了。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宋北川，这家公司的管家婆。”　　管家婆？　　关思乐瞄了眼台上的横幅：欢迎穆书阳教授为北川生物做技术指导。　　她差点儿跳起来，这分明是董事长呐。　　“您好您好。”　　“他呀就爱摆那副臭架子，”宋北川继续说：“虽然当着你一个小学生的面这么说不大好，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吐槽，我就不乐意看他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过得像个清修僧。我觉得你能把他搞定。”宋北川拍了拍关思乐的肩膀，笃定道：“从你敢给书阳吃芥末，我就知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您，您别再提这事儿了。我都羞愧死啦。”　　“拿出你那天的路数，分分钟秒了他。我看好你哦。”　　　　高手支招，关思乐来了底气。　　“反正你好脾气，那我就欺负你好脾气，遇到我这个流氓，算你倒霉。”关思乐彻底放飞自我。在会议结束之后，把穆书阳堵个正着。　　“书阳教授！我又回来啦。”　　穆书阳眉头一蹙，很是没想到：“可是我……”他看了看宋北川。　　宋北川道：“哎呀，我知道你现在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可是我还有事找你呢，咱们去你办公室。一会儿我请你吃大餐。”说完，架起穆书阳就走。然后对关思乐眨眨眼。　　关思乐立马会意。她火速跑去外面，买了午饭和汤，又跑到行政大楼十一楼，大喘着粗气，进门就道：“书阳教授，饭，饭回来了。”　　穆书阳看她举着个袋子，累得一头汗，立马站起身，很是质问的目光看着宋北川。　　“干嘛看我？我又不欠你钱，刚才报告会的钱我可给你结清了。”　　穆书阳气得两鼻孔出气，然后请关思乐进来，抱歉道：“你买饭给我，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关思乐开启不要脸模式：“我原本是想读博的，也许能够在这个领域有个很好的发展，说不定还能为癌症治疗做出什么贡献。但是你不愿意带我，你不带我，我就不读研了，我个人的生命价值就这么没了，那个可能的贡献也彻底没了。”　　宋北川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关思乐满怀心志，说得慷慨激昂。只听穆书阳微微一笑，“说完了？”　　“恩。”　　“那你就回去吧。”　　关思乐心里突突：“什么意思？”　　“很抱歉，我不带学生。”　　宋北川帮腔：“书阳，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你就不能客气点儿？”　　关思乐干脆破罐子破摔，撒泼耍赖道：“我工作也是因为你没了，现在学校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那份工作可是我花了两个多月，冒充高中生才得到的，就因为你，我在家赋闲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等来了科大的复试通知，你又不要我！这个责任说到底算你的，你要负责！”　　说着，关思乐还特别委屈的撇撇嘴，再抬眉偷瞄穆书阳，只见他眉头微皱，手上的笔哒哒哒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你，你，你下午去实验室等我……”　　随着穆书阳声落，关思乐乐疯了，她一蹦老高，把穆书阳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如果是刚吃过饭，这样的剧烈运动可不好。”他依旧温和的说话。　　关思乐整整衣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低眉抬眼处，她瞅了瞅宋北川，简直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