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马上要过年了,不用聂卿说,风营众人骑马的速度都快了起来,他们归心似箭,佛母城内的烟火气息借着风飘过来,呼唤着离家远行的人。
腊月三十的清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佛母城城门口的守卫看到了一群骑着骏马飞驰而来的人,他们从锡蓝城的方向奔来,守卫们不敢掉以轻心,守在栅栏后面,到近了才认出他们身上的甲胄。
“吁——”聂卿拉紧马缰,将马停在守卫们面前,她从怀里拿出来那枚银色的兽头令牌,伸到守卫面前,“我们乃是西疆军风营前卫,现在有战报要呈报,荣大帅。”
守卫们认得这枚令牌,连忙挪开栅栏把众人放了进去,大飞紧跟在聂卿身后,刚刚正看到她与守卫说话时脸上冷酷的的神色,他心神一惊,楚以武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一瞬间从过年的喜悦里脱离出来,这次出任务风营没有折损任何一个人,回来路上又遇见别样柔情,他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得很松了。
佛母城已经不是之前的佛母城了,它依旧是包容着自己的温柔乡,但现在也是血迹斑斑的白骨冢,大帅和少将军以及那八千兄弟尸骨仍未寒,他不可躲避,也不愿躲避。
城中有变。
聂卿骑马进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中城的百姓们脸上还是喜气洋洋的,但是街道上似乎相比于以前清寂了不少,她目不斜视,眸光却不断瞥向街道两侧脸上带着畏惧看着他们的人,有总角孩童趴在母亲的肩膀上,眼睛里还带着强烈的恐惧。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看样子她出门前猜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荣申的确派李明溪去做了什么,只是她没想到,荣申竟然这么急不可耐,这十来天的功夫就已经对着赵家下手了。
果不其然,聂卿刚进城中军营,就看见有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账房打扮的人往荣申的中军帐里走,她不动声色紧跟其后,荣昭站在帐子外面,看见她回来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引着她走进了大帐里。
刚进大帐,聂卿就看见李明溪低垂着头站在荣申身侧,她面露意外神色,荣申见状立刻大笑着地起身迎了过来,他大踏步走向聂卿,右手重重拍了两把聂卿的肩膀,赞叹道:“好小子!不愧是本帅看中的人,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本帅一定要上书为你请功!”
聂卿在心底讽笑着冷哼了一声,暗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面上却装得四平八稳,她对着荣申低头握拳行礼,谦恭地回答道:“不敢,这都仰赖大帅下令果断,我跟兄弟们日夜兼程没有停歇,才正赶上。”
荣申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城门口的探子先一步进了他大帐,跟他说了风营带出去的那几个人一个都没死,他也没想到这几个人怎么这次就福大命大了。
他不赞同地“诶”了一声,说道:“年纪轻轻的,就得有些轻狂气才好,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本帅这次都给你们记上一笔。”
押着那账房的两个士兵明明是先一步进来的,这会子一直被晾在一边,有个面露不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荣申背僵了一僵,他又拍了拍聂卿的胳膊,语气和缓,“以武啊,正好你来了,明溪也在这,军中发生的这桩大事,你的确得听一听。”
荣申转过身子面对着那两个士兵,面露不耐地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那两个士兵会意一脚把那个账房踹得跪在了地上,他们伸手扯下塞进账房嘴里的白布,厉声骂道:“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账房嘴里被人敲落了两颗牙,他吐出一口血水,满脸狠佞地盯着站在荣申身后的李明溪,“我呸!李明溪,你可真狠啊,枉我们当家的还敬你是条好汉子,猪狗不如的东西,果然就是西戎来的小杂种!”
他对着荣申纵声高喊:“荣申,我们赵家棋差一着败给了你,我无话可说,但你以为这臭小子是真心降服于你的吗?他是诈降!想要骗取你的信任自己做主帅!你要真为了自己着想,赶紧找个由头把这臭小子宰了吧!”
聂卿瞳孔皱缩,但她一直半低着头,在场众人无人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荣申依旧阴沉着脸,看不出喜怒,他慢慢走到那账房身边,当胸就是一脚,直把那账房踢得倒在了地上,他冷笑一声:“你们赵家盘踞佛母城已久,一直鱼肉乡里,百姓不堪其苦,之前聂河在世的时候已经是对你们百般容忍了,可你们还是不知足,现在竟然打起了军饷的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已经奏请圣人,要对赵家从严处置!”
“放你娘的屁!”那账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满面怒容,“我们赵家世代都守在佛母城,之前百姓们对楼兰人不堪其扰的时候你们在哪?那是我们赵家拿命守出来的,荣申,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把这种臭水往老子头上泼,你——”
荣申似乎没了耐心,又是一脚过去,他让那两个士兵将那账房拖了回去,聂卿猜测着他的用意,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这好像只是走了个过场,那账房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