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也不解地看向周许望,不是要她解释吗?
周许望接过方便面,径自去付了钱,一副他懒得再计较的样子。
这事也确实没说清。祝也莫名有种自己占了他便宜的感觉,付完钱走出超市,主动说:“刚刚的事,不好意思。”
周许望看着她,没情绪地笑了声,细听又不像笑,只是声带随便振了下发出的声响。
他要笑不笑的:“怎么,怕欠我的?”
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看破不说破,周许望是半点也没放在眼里。祝也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被当场说破,又有点尴尬,气氛一时凝固住。
祝也舔舔唇,说:“没有。”
——“我以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你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舔嘴。”
祝也下意识抿起嘴,下一秒,耳边听到周许望哧地笑了声,她抬起眼,对方目光如炬,眼神像是警察把通缉犯捉拿归案一样。
祝也没说话,习惯性地沉默以对。周许望无所谓地笑笑,说:“手伸出来。”
话题突然转换,祝也没明白过来,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周许望把一路提回来的小蛋糕挂在她的食指和中指上,说:“帮我看了一个星期的伞,幸苦费,不喜欢吃就送给舍友。我回去了,早点休息。”
说完,没回头地走了。
夜风飒飒。
周许望踢了脚脚边的小石头,又走两步,像球员射门,把石头踢进了湖里,层层连漪晕开。
他插兜站在湖边,看着湖波荡漾,一圈、一圈、又一圈……
……
附中修建时引入活水,蓄了个池,雨打下来,连漪层层推开,一圈,又一圈。
午休完,祝也坐在窗边往下看,天上下雨,池面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看着醒神。
叩叩两声,拉回思绪。
祝也循声看去,周许望手指修长有力,正曲着,搭在桌面上。
周许望提醒:“同桌,上课了。”
有过之前两颗椰子糖和共同被罚站的经历,两人关系从“能叫出名字”突飞猛进到“同桌”关系。
“上课?怎么了?”祝也问。她眼神惺忪,眉头微皱着,显然对周许望打断她醒神这件事有点小情绪。
周许望捕捉到,好气又好笑,真是好人难当。他吐出两个字:“黑板。”
已经打过预备铃,黑板上还是上午语文老师留下的墨宝,左上方赫然写着,值日生:祝也。
祝也瞬间神魂归位,跑上讲台,飞快把黑板擦完。回到座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许望刚刚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的态度还不好。
历史老师这会儿已经走进教室,喊了上课起立,正背对课堂在写板书。
祝也撕下张便利贴,写上“谢谢”,往旁边一推。
对于高一的历史和政治,周许望通常考前背两三个通宵就能高分通过。所以此刻,他桌上正摊着本算法书,准备冲击下个月NOI(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
看到便利贴,周许望两指撕下。
不一会儿,物归原主,纸上多出个随手一画的空心小圆圈,也不知道是o(哦),表示知道,还是句号,表示就此揭过。
真够懒的,一笔都不愿意多写,非要整出个悬念让人揣摩。
祝也提笔,回了个涂黑的小圆圈,让他也猜去吧。谁知道,周许望又回了个空心小圆圈。
一来一往,两人谁也没吱声,就这么鬼使神差、又心照不宣地,在不足巴掌大的便利贴上下起了五子棋。
黑白两方旗鼓相当,祝也十拿九稳会是平局,却没想到,最后被周许望五子连珠了!复盘才发现,这人早有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周许望转了圈笔,略扬起个笑,心情不错。
祝也销毁课堂开小差的证据,看见他的表情,觉得自己牺牲了十分钟的上课时间,那句“谢谢”应该已经传达到位。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班主任夏韫老婆怀二胎,他忙着两头跑,没空来守。
班上有男生起哄,要翘课去跟九班约球,跑到讲台上召集人马,问有谁去。
不一会儿,有报信的跑回来:“等等、等等,九班主力,谢明博,他女朋友让他写完作业再去!还差两道题!”
全班哄堂大笑,有男生笑骂“老婆奴”。
等到快上课,九班人终于来了,为首的谢明博高大俊朗,胳膊夹着篮球,立在门口喊:“一班的,能不能快点儿!”
有人回应:“哟,是谁慢啊?是谁女朋友要他写完作业再打球啊?”
谢明博优哉游哉:“关你屁事,快点收拾,打赢你们,我还得陪我女朋友吃晚饭。”
有男生看不惯他那逼样,一搭周许望的肩:“望哥,装逼都装到我们班门口来了,咱也给他放句话啊!看今天不杀他个片甲不留,内裤不剩!”
周许望一笑没说话,他和谢明博以前一个校队,现在队伍实力也差不多,最后谁输谁赢还不好说。
旁边,祝也跟着大家笑完,点了点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忽然想起物理作业第一节晚自习前就要交,二三节晚自习老师要讲。
她快写完了,但没记错,周许望还没动笔。他下午在刷奥数题,下个月有比赛,老师让他先去试试水。
祝也是组长,负责收作业,有提醒组员按时完成作业的责任。
周许望准备走时,祝也喊住他:“周许望。”
周许望停步,两人对视,祝也提醒道:“物理作业第一节晚自习之前就要交,你记得写。”
没等周许望回话,门口的谢明博先起了哄,他大声说:“周许望,怎么不动了,你女朋友也让你写完作业再打球啊?”
全班目光看过来。
任你再清白、再磊落,哪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经得起被大家用这样暧昧的目光打量?
“我说完了,你快去打球吧!”祝也脸噌地一红,回身坐正,心里只希望周许望越快走越好,写不完就写不完,她可以把作业给他抄,快点走吧!
明明没什么,可脸止不住的烧,好像真有什么似的。祝也懊恼,借托腮遮挡住朝外的半边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心写作业。
周许望把祝也的窘迫收进眼里,她想藏住什么,可耳尖却从指缝里冒出来,兜了底,冒着火烧似的红,他没由来想笑。
周许望敛住情绪,先转身对谢明博放话:“喝口水。你就这么急着输了,好去陪女朋友吃饭?”
谢明博骂一句“放屁”,周许望已经在跟队友说:“你们先走,我待会追上来。”
“行,那你快点啊。”
转眼人走大半,祝也的不适感锐减。
运动前最好少喝水,但戏要做足,周许望坐回座位,从桌肚里翻出水杯,只沾湿了嘴唇,没喝进去。
“放心,作业我会准时交。”他说。
祝也脸上潮红渐退。
“不过,”周许望话音一转,低腔道,“他们说我女朋友,你紧张什么?”
红霞再次席卷。
谁紧张了!谁又跟他女朋友有关系了!
祝也微恼,想反驳一通,可她哪跟人辩过这个,搜肠刮肚只能凶狠狠地憋出一句:“你还不去打球吗?”
周许望这回没忍住,看着她笑得肩都抖了。
“去,马上去。”
打完球,洗完澡,大家去食堂吃饭。众人七嘴八舌复盘着刚刚那场险胜球局,谁不夸一句周许望最后那个三分牛逼!
忽然有道人影立了起来,是周许望:“我吃完了,先走了。”
有人看了眼手表:“还有半小时才上晚自习,他这么早回去干嘛?”
周许望回到教室,花二十五分钟写完物理,赶着最后五分钟,交了作业。
“同桌,作业。”他往旁边一递。
今天的物理作业加拔高,祝也掐表写了三十一分钟,还担心周许望翘自习去打球,可能会交不上,真是白担心了,比她还快六分钟。
不过想到周许望已经刷完的那几大本的练习题,又觉得他数理化超群是应该的,有天赋又肯下功夫,想不厉害都很难。
一整天阴沉沉的,气温在半夜急转直下,祝也体质一直很差,一觉醒来,毫无意外的重感冒了。
她心情恹恹的,不想说话。直到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才不得不开口,鼻音浓重,扁桃体也刺刺的疼。
大课间里,教室闹哄哄的像菜市场。祝也伏在桌上,皱眉,闭眼,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
周许望收整好桌面,顺手捡起祝也桌边一根摇摇欲坠的笔,看了她眼:“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