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江箫中午是打算带着沈轻去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火锅的,算是迟来的接风洗尘,结果中午被人请了大杯奶茶,肚子胃里从起初的甜凉舒爽到最后的饱胀想吐,江箫一边暗自悔恨着自己本该点个小杯,一边接着带沈轻转剩下的半个学校。
今天新生入校,体育楼前边的空地支了不少个棚子,有专业系别的报名处,还有移动公司搞优惠赠水壶脸盆的新生活动,负责引路接待的几个人站在棚子前冒着大汗,五颜六色的衣服令人眼花缭乱,家长学生人潮拥挤,分不清是吵嚷还是在说话,汗味儿四溢,香的臭的交织成一股子浓重的酸爽,让人一靠近,都觉得胸闷烦躁。
下午两三点钟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江箫正和沈轻并排沿着西区阴凉小路吃布丁,吸奶茶散步,等到快傍晚转完了学校,俩人回了趟宿舍拿了资料才过来签名报到。
报到也就是出示下录取通知书,然后签个名留个电话号码,上交一下共青团员资料,像银行卡校园卡这类的东西,早就和通知书一块儿邮到学生手上了。
沈轻去的文史类区域报的名。他的志愿服从了调剂,一开始报的商业管理,被调剂成汉语言。
他妈说这样也好,商管是给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学的,他们家又不衬酒店餐馆,哪有什么东西给他给管理的,要是去了别处,也不过就是给人打工的,倒不如趁着大学多读两本名著,给他那颗总浮躁的心定定神。
沈轻也就是瞎报,他才不在乎自己是什么专业,能进M大,学什么专业都无所谓,他妈是语文老师,说什么话都带着职业病的偏向,他想跟她说清楚,他就算读再多本名著,也不如听江箫说一句“我想护着你”来得安稳踏实。
他妈和他班主任都以为他最后是浪子回头,知道感恩才好好学了,出成绩那天,他妈和在凌晨三点多打电话过来恭喜他的班主任,寒暄客套了一个多小时,毫不客气的把他豁了命去拼的一千二百个小时,归功于对方的教导有方。
那都是次要的,沈轻当时在心里反驳,也许别人能被他们一中严苛无人性的教育模式调|教成考试机器,但他不会,他是个有脑子会思考的人,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人,不带感情的服从命令他做不来,他能考成这样,只不过是他想要的东西和别人所期待的结果恰好一样而已。
而如果他拼命争取的事与世俗的愿望背道而驰,即使是成功,也不过换一场千夫所指的唾弃。
人总活在别人的眼睛里,一生究竟有多少时间可以做自己?
还是说,人生下来,就是为别人而活?
不行,为别人而活太伟大了,沈轻在心里连忙否定着,他还是要自私一点,做回自己。
奶茶姑娘实在是个大好人,给他俩的奶茶加足了料,都晚上了,江箫和沈轻的肚子还依旧胀着,没吃饭的欲望。
江箫一回宿舍就扯盆去洗澡,沈轻没跟他一块儿去,收了衣服被罩床单,给江箫都铺好套好。
站在床前抖被子的时候,沈轻突然笑出了声。
江箫的卧室他没进去过几次,可现在自己竟然在帮他铺床?
这突飞猛进的关系,他现在倒分不清谁在纵容谁,谁又在包容谁了。
眼角忽然滑下了几滴泪,掉在了透着清新阳光味道的被子里侧,沈轻垂下眼,低头看着豆大的水珠落在干燥得有点发毛的布料上,慢慢晕开成团。
茫然的,空荡的感觉。
江箫让他来这里,他来了。
他来了,一个人,作废了和尹阔江的承诺,也扔下了黄钟。
他进了一所本不该自己进的学校,只因为他哥的一句醉话。
去他妈的做自己。
他明明就很伟大。
他爸妈在家族群里各自艾特他和江箫,让他们兄弟俩互相照顾,他妈让他别惹他哥生气,他爸嘱咐他哥别仗着自己年级高就欺负他,俩长辈啰啰嗦嗦嘱咐了一大堆话,严厉的语气只对着不用讲客气的人,有时候沈轻觉得,他跟他哥走不到一块儿去,他爸妈最是难辞其咎。
他看见江箫在群里回了个“知道”,该是洗了完澡正往回走,他排队型似的,也在底下回了个“知道”。
但他妈那句话说的不对,沈轻想,他不是来惹他哥生气的,他是来欺负他的。
下午那会儿,宋淼在□□上给他发了个“你好”,沈轻这会儿才看到,给她回了个“好”,其实他现在挺少看□□了,聊天什么的都在微信,刚打算截个微信码给人发过去,叫她以后有事儿找他用微信,转念过来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用微信吧,我不怎么上□□。
他还是给她发过去了,管他什么合不合适,他不想微信□□两边跑,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宋淼回了个“OK”,俩人就加上了微信,这人又给他在微信发了一句“你好”。
沈轻有点想笑,配合着又回了句“好”。
就像是完成一种交友仪式,不管是加□□还是微信,打过招呼之后就算是正式认识了,谁也没再聊什么,也什么好聊的,沈轻最讨厌寒暄和客套。
开了学的宿舍里比昨晚吵得多,沈轻端盆出去洗澡的时候,听着楼上楼下拉箱轱辘滚动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不时暴起的大笑,他偏头看了眼墙,人影在上头茕然孤立,他转回头继续朝前迈步,听着周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喧闹,仿佛行走在异次元的平行世界。
身边不时擦肩而过匆忙的陌生人,沈轻一步步下着台阶,刚一出楼,润凉的夏风扑面而来,吹干他微湿的睫毛,沈轻漠着脸沿路走着,突然又开始想念黄钟那个老色鬼,还有尹阔江那个总爱自作聪明的眼镜狗。
他们仨之间没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好时光,但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他们三个只要在一起,就是已经是好时光。
“沈轻!”
身后有人叫他一声,沈轻回头,就见刘可欣挽着两个女生他们楼后的小路上冲他打招呼。
三个人肩上都挎着包,长发波浪依旧穿的碎花裙,左边是暗黑公主切,红色连衣裙走在夜里有点吓人,右边是银色的狼尾,巴掌大的脸画着浓妆,身上的黑夹克很酷。
沈轻遥遥冲她们点了下头。
男生宿舍三号楼离食堂比较近,三人行应该是从那里过来,刘可欣冲他点头笑了笑,打过招呼后就走了,沈轻看着翩然离去的三个背影,忍不住想,如果黄钟来了这儿,估计得疯。
“看什么呢?”江箫端着盆,趿拉着拖鞋从后面走过来,皱眉问了句。
他才刚拐过墙角,就见沈轻这小子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看,这一看,竟然还看仨。
“没看什么。”沈轻瞧了眼江箫。
江箫浑身干爽,看来今天洗完澡是吹头发了,三七分被吹得很蓬松,米色的印字T恤,灰色的工装大短裤,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薰衣草的淡香,顺风扑在他的脸上,温柔舒服。
“洗澡去?”江箫瞥了眼他的盆,又扫扫这人的脸。
“嗯,床单被罩什么的都给你铺好了。”沈轻回。
“你眼睛怎么了?”江箫皱眉看着他。
天太黑,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但就是觉得那人的眼睛不对劲。
“刚给你收床单,被衣架挂着了。”沈轻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你……”江箫眼眸沉了沉,“你有事就说话。”
“还没废物到连床单都不会收的地步。”
“行,随你,”江箫说,然后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还算早,赶紧去吧,省的一会儿人多了找不着地儿。”
“你洗澡拿什么手机?”沈轻刚准备走,又回头问了句。这话他昨天就想问了。
“看时间,”江箫把手机揣回兜里,看他一眼:“提高效率。”
“洗澡要什么效率?”沈轻嗤了一声。
“在不重要的事儿上提高效率,才能把多出的时间用在重要的事儿上,”江箫不客气的回嘲道:“蠢货,像你这么懒散的人,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滚,”沈轻掉头就走:“没课没兼职,不打游戏不看书,大晚上有个屁的重要的事儿。”
江箫眯眼盯着离去的清瘦背影,听着那人絮叨的埋怨,在心里回了句:
嗯,你就是那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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