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氏没有言语,只是望着半空里低垂的铅云默默出神,好半晌方恹恹道:
“那乡下女人总不至于太过粗鄙吧?知不知道叫人?可懂得礼数?”
问出这句话来自己又摇头失笑,无奈地轻嗤一声:“算了,还能指望她懂什么礼数呢!一个穷乡僻壤烂赌鬼的老婆……”
她柳眉微蹙,纤纤手指在手炉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自语道:
“你说等二郎回来,看见我弄了个这样的人进门,会不会跟我炸了?我拿这么一个乡下蠢妇辱没他,还是个残花败……不,应该不会吧?他涵养好,最多是不搭理她罢了,总不至于真的跟我生气。不过也难说……”
淳于氏心里烦恼,转眼望向常嬷嬷:“那妇人生得很粗蠢么?你可细细地查看过了,她头上有没有虱子?手上长没长疥癣,身上有没有疤瘌?”
常嬷嬷一时答不出话来,迸了半晌方勉强笑道:“那倒也没有,瞧着还凑合……”
自己低头思忖半日,忽又向淳于氏低声进言:
“太太既觉得这种妇人辱没了姑爷,不如打发她回去算了!咱们何不直接从人牙子手里买几个女孩子回来呢?又省事,又可以放眼去随便挑拣。”
淳于氏却不乐意了,横了她一眼,脸已经垮了下来:“人牙子手里的女孩子,都不知道过了几道手了,哪里有干净的?你把二郎当什么人了!”
常嬷嬷一噎,忙打自己的脸,讷讷赔笑道:“是我老糊涂了。再不然……我再去这周围村子里细细打听一遭,看谁家卖闺女呢咱买回来。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保管干净。”
淳于氏又不言语了,脸色渐渐阴沉,沉得能滴下水来。
常嬷嬷心中惴惴,正暗自揣摩着,那边淳于氏已冷笑了两声,道:
“清白人家的女孩,她娘老子自然是待价而沽,巴望着闺女给人作妾室去呢!谁家肯把闺女没名没分卖给别家,等生下孩子再把人送回给娘家的?!
我只道你是我的贴身人,唯有你能体会得透我的心思,没想到连你也是个蠢的!”
常嬷嬷额上现了细汗,心想人牙子手里的姑娘嫌不干净,干净的黄花大闺女又不愿意正式纳进门给姑爷作妾;乡下赌鬼的老婆倒是既干净又不用给名分的,又嫌人粗鄙不知礼数辱没了郎君……难啊,真是太难了。
她暗自叹了口长气。
其实,夫人心里那些个兜兜转转的小心思,她有什么体会不透的?这样患得患失,还不是因为夫人实在太爱姑爷了,容不得别的女子分一杯羹去吗!
漂亮的、年轻的、没出阁的那肯定是不成的。粗蠢丑陋的残花败柳,一咬牙一跺脚也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