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3 章(1 / 1)公主偏头痛首页

韶乐不想去书院,理由很简单,那里有七姐姐,和一个连七姐姐都敢罚的顾先生。    可太后非要让她去书院,理由更简单,就是为了让她多见世面,好扳正她身上的这股小家子气。堂堂一国公主,说几句话就脸红,像什么样?    韶乐越是抗拒,太后就越认为这决定深明大义,坚决不松口。    是以在第一百七十八次以美食诱惑皇祖母失败后,韶乐终于含泪接下那身书院统一的牙白色衣裳。    三月,一夜春风催开满城桃李,杏芳宴开始了。    小喜鹊特地起了个大早,算好韶乐起床的时辰,熏好要穿的衣裙,备好出门用的轿辇,一切都顺顺利利,却单单算漏一点。    她家公主竟然迷路了。    云麓书院建在皇城后头的小香山上,不仅传道受业,还要求学生勤修四体。遂于山脚立下驻马碑,凡见此碑者皆需下马落轿,步行上山。    韶乐就是在这驻马碑下轿后,跟小喜鹊走散的。    山上林深叶茂,她来回转了约莫有七八小十圈。花还是那些花,石头还是那些石头,可人怎么就不是那些人了呢?事实上,这周围除了她,压根就没人!    那会不会有蛇?她小时候被蛇咬过,高烧不退,吓得师太在佛祖面前求了好几天,才把她从阎罗手中抢回。自那以后,她见着井绳都绕开十丈远。    腿肚子累到打颤,肚子也闹起空城计。韶乐觉得自己现在跟游荡的孤魂没两样,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小溪边上。    溪水叮咚,清澈见底。一枚鱼钩在水中悠悠沉浮,漾起圈圈水纹。鱼竿则架在茸茸青草地上,旁边还仰躺着一个人。    同样一身牙白色衣袍,双手枕在脑后,脸上倒扣着一本书,慵懒地曲立起左膝,像是在小憩。    微风轻翻书页,沙沙作响,合着淙淙水声,像极了小时候常听的歌谣。    韶乐的心没来由地颤了颤,脑子里断断续续闪过许多画面,连不成串。眼前的景物开始浮动,昏暗袭来,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跌去。    在她意识彻底模糊前,那人终于掀起半边书,皱眉瞪来。    很好看的侧脸。    ***    云麓书院的一处静室内。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能不见?”延熙帝推案而起,山眉细目间皆是厉色。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喜鹊肩头微颤,努力不让自己结巴,“刚刚上山时九公主还、还在,就一眨眼的功夫,人、人就……就不见了。”    “废物!”    玉杯砰声断成两截,宫人们齐齐跪倒,缩起脖子不敢乱看,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再有一个时辰,延熙帝就要同书院院首一道上高台祭酒,宣布开席。    书院于时间上要求一向严苛,但凡迟到片刻都不准入席。若韶乐不能及时赶到,那便要错失今年的入学资格。    “皇上消消气。”荣贵妃款款步来,罩纱宫裙翩然,髻上的点翠白玉响铃簪叮咚轻响,“韶乐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是第一次来,贪玩些也是有的,兴许一会就回来了。臣妾刚刚已叫谦儿带人去寻,一定能及时把她带回。”    延熙帝微讶:“你让老六去了?他一会还要同朕一块去祭酒,赶不回来可怎么好?”    荣贵妃笑着贴上他的胸膛:“不打紧,若他赶不回来,还可换别人,祭酒再重要,哪有妹妹重要。要是韶乐有个三长两短,臣妾日后哪里还有颜面去见母后?”    眉心欲蹙不蹙,眼波流转,勾得延熙帝心头荡漾,不觉抬手环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只有你最懂朕的心思。”    “臣妾惶恐。”荣贵妃含羞低头,双颊泛起酡红,“臣妾只想为皇上分忧,韶乐毕竟是从臣妾宫里出去的,虽说几日前因一些小误会闹过不愉快,但臣妾的确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希望她平安喜乐。”    延熙帝眉目温柔,在她手上落下一吻:“朕知道。母后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你日后多多去章华宫拜见,她总能看见你的好。”    荣贵妃娇羞地点头,忽又想起什么:“对了,韶乐初来书院,想必很多规矩都还不懂,不如让敦仪教她,也算有个伴不是?”    “还是你想得最周到。”延熙帝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揽着她的腰往里头去。    小喜鹊胃里一阵泛酸水,这才冷了几日,她就东山再起了?这么上赶子献殷勤,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气愤完又忧心起来:这山统共就这么点地方,公主能去哪儿?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佑公主平安无事。    ***    韶乐微微转醒……饿醒的。    脑袋晕乎乎,嘴里还有种淡淡的甜味,她又砸吧了两口。    上头传来轻笑,她猛一激灵:旁边有人!    霍地睁开眼,一片浓密的树荫罩在她眼前,阳光被层层过滤,变得不再刺眼。    一位清瘦的白衣男子正闲闲地倚着树看书,边上鱼竿尚在。    “我……”    “气血亏,昏倒了。”他翻过一页书,并不看她。    “气血亏!”韶乐大惊失色。    栖在枝头的飞鸟扑腾下几片羽毛,抛下两句不满的咕咕声,全跑没了影。    那人也被她吓到,翻书时差点手抖把书页撕了。侧眸睨她,见她呆在原地,眼神发直,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有这么吓人吗?他有些不解。    袖子被人拽了一拽,力道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转下眼珠,瞧见一只白嫩嫩的小爪子正揪着他的袖角,细细发抖。袖口的银竹暗纹被捏得没了形状,跟着小爪子一起颤。    “气血亏……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得病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否则怎会昏倒呢?    说着韶乐的眼眶就要泛红,长睫扑扇,脆生生的,几乎兜不住内里的泪珠。    “……”他无言以对。    不知道什么意思还叫这么大声?中气十足,倒瞧不出哪里亏了。    翻了个白眼,想撂下狠话,直接甩开她的手。可当那双清灵灵的大眼睛对上来的时候,他又哑巴了。    “不是什么大病,不必大惊小怪,平日多注意饮食即可。”他把袖子往回扯,朝另一头挪去。    韶乐如蒙大赦,紧绷的小身板忽地松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人一放松,羞耻心就活泛起来。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脖子。    那人的余光正好瞥见她这小动作,眉心微蹙。在她抬头的瞬间,又不留痕迹地把视线收回。    韶乐其实还想问他路,毕竟她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碰见一个活人,看衣服应当是书院的人,自然就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可这稻草看上去并不怎么友善。    她假装摆弄帕子,偷偷打量。他的眉眼生得不错,深邃俊朗,天生一种出尘气质,如远岚初云般清雅。手扣在书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优雅得恍若在捻一朵花。    这人是神仙吗……    她呆了片刻,低头瞅瞅自己,顿觉羞愧难当,明明都是白衣,为何她穿着就没人家好看。    “书院在东边。”    “啊?”    白衣人停下翻书的手,斜眼看她。    韶乐歪头同他对视片刻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在给自己指路呀!    心事被人轻易戳穿,她脸更红,丢下一句“谢谢”起身跑开。    看着她狼狈逃开的背影,白衣人默然叹气:那边不是东。    韶乐也知这边不是东,可那又怎样?左右她也分不清哪边才是东。况且,她的神经还没坚强到足以支撑她再去问这个愚蠢的问题,只能硬着头皮跑开。    不就是东吗,跟着日头走准没错。    然后她又转回到溪边,同那儒雅的稻草大眼瞪大眼。    “我……”韶乐脸上烧着,摸着脖子讪讪一笑,“我、我就是想回来再谢你一次。”    话音未落,又跑了。    白衣人摇摇头,自她出现后他就没再看进去几个字。    心已经乱了。    索性合上书,起身面朝她离去的方向站定。果不其然,她又绕了回来。    不过这次,韶乐的脸皮多少比之前厚了许多,估计人家早就看穿她不识路的本性,所以连借口都懒得找。    到底哪边才是东!    白衣人将书拢进宽袖中,老神在在地看她垂丧着头,拿脚尖在地上画圈,下摆和鞋袜上都沾满泥土。    他不由皱眉,肚里暗自盘算,是时候新增一条院规:衣装不洁者,不准入堂。目光滑过她脸上的绯云,蓦地柔软几分:这次就算了吧。    拂袖上前,停在韶乐身边:“跟我来。”不等她回应,转身就走。    韶乐抬眸的一瞬,那角牙白色衣袍正从她眼前翩然飘过,带起一阵清爽的青荇味。像是烈酒流淌过新疤,顷刻间在她脑子里抽疼起来。    她鬼使神差地攥住他的手,瞪大眼睛问:“我们……可曾在哪见过?”    细嫩如玉的皮肤上青筋隐约可见,被捏皱的袖口随着她的手一块微颤。    她从来没在陌生人面前这样大胆过,可就在刚刚那一瞬,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催她上前。    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他是谁?    溪流边上,有鱼咬钩,震得鱼竿猛烈晃动。    那人驻足回身,身量比韶乐高出好些,覆下的身影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住。眼眸里思绪纷繁,看她时仿佛隔着层纱:“我……”    韶乐瞪大眼睛凑近,殷切地等待下文。    他却一下收了目光,后撤一步,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在你昏倒前,我们见过。”    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