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 韶乐激动地蹦起,食盒晃了晃,她又赶紧抱好,杏眼亮晶晶地望向李静姝。 “哟呵,安王殿下,您这又是在做什么?您可是咱大魏的贵客,如此大礼,咱们几个无名小卒哪受得起?”裴润嘻嘻笑,殷情上前虚扶一把。 穆铮张了张嘴,又被裴淳抢话:“安王殿下可是伤着了?” 抖抖衣袖,自去怀里掏东西:“在下这儿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挨了刀,服一包,包您想挨第二刀!” 众人喷笑出声,沉肃的气氛稍稍缓和。缩在后头的几个书童小厮因有了倚仗,渐敢探头。 库烈见主子被羞辱,热血冲得太阳穴嘣嘣作响,几次要上前都被穆铮瞪回去。 穆铮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坦然道:“要我出手可以?不过……”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狡黠,像一只悠然静候猎物上门的草原狐狸,“你们中原只能靠女人出头吗?” 一句话再次激起众怒,不等李静姝反诘,围观人群就已炸锅。 “谁、谁说没人!” “大魏的地境,还轮不到你个外邦人撒野!” …… 怒目对上冷笑,不知是谁先推了谁一下,堪堪维持的平衡瞬间打破。 霎时间,风卷残云,花汗褂臭鞋袜漫天翻飞,砚台墨锭噼里啪啦乱砸。檐下雀鸟扯着嗓子弃巢而逃,湘妃竹大摇其身,不满地簌簌两声。 韶乐没见过这阵仗,惊恐地像只被抢了食的小胖松鼠,连退至院门口,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去。 手忙脚乱地想扶住什么,还真抓住了一角柔软织物。腰间忽地一紧,疾风刮面,槐花糕同食盒一块香消玉殒,她却稳稳落入一个怀抱。 眼里是素雅的牙白色,鼻尖是清冽的青荇香,胸口因撞击而隐隐发痛。她惊魂未定,小爪子仍揪着那角柔软细细发抖。 男人身形修长,瞧着虽瘦,胸膛却尤为宽阔,拥个小小的她,绰绰有余,仿佛抱着只尚未断奶的小奶猫。眼神丰富而炽热,带点担忧,带点气恼,带点安心,几乎可以读出一本书。 众目睽睽之下,她,在被顾先生抱着。 韶乐受宠若惊,忘了反应,就连四面的嘈闹都听不真切。 顾泊如知道,自己应当松开她,也必须尽快松开她。 可,红扑扑的小圆脸、身上的奶香、手间的柔软、哪一样都让他割舍不下,就想多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只这么抱着,他便觉四面都腾起轻软的云。 绕是院外一阵杂沓脚步声,将他拽回现实。 赶在来人杀到前,松了手臂。可袖角仍捏在她手中,拽不回来。他无奈一笑,就势拉起她的手退到竹荫下。 院中动荡未平,自是无人觉察门口的旖旎,可裴蓉看到了。 整个人如被雷劈中,眸光尽失。强自偏过头去,咬着下唇,妒火一拱一窜,压不住。 为什么?被他牵着的人,不能是她? 一沙哑声音响起,打断她所有思绪:“究竟是何人在闹事?” 不用抬头看,光听声音,书院里的那些老油子就打起了寒颤,纷纷“丢盔弃甲”,垂着脑袋排排站好。 来人正是书院院监高子晋,后头跟着一队精悍的书院专有护卫。 书院里凡有坏规矩且不服管教者,经他管束后,都会无比怀念顾泊如那柄温柔的戒尺。 听完来龙去脉,高子晋鼻里一哼,搓着手里的两张麻将牌,冷笑连连。 他今日输得有点上头,把把都栽在二饼上,现在,他只想把这些人都揍成二饼出气。 但,也不敢过头。 目光落在穆铮身上,多少有些退缩。 皇上对这个质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为什么要安排来书院?他捉摸不透,是以不敢妄动。 而那厢,穆铮有些怄火,他正闹到兴头上,怎么突然就停了?眼神不耐烦地溜去,停在某处陡然一亮。 “嘿!小公主,好久不见!” 公主?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七公主尚未归院,那他说的就应该是…… 好几十双眼睛齐齐聚来,韶乐浑身激灵,下意识往顾泊如身边靠去。顾泊如也是一脸茫然,本能地上前一步,帮她挡去尴尬。 穆铮并未觉出不妥,扯掉头顶上挂着的臭袜子,沐浴着众人古怪的眼神,大步朝竹下奔去。 韶乐心跳突突,不知他要干嘛,想起他刚刚打架时的狠劲,吓得缩到顾泊如身后,只露半个小脑袋怯怯打量。 惧意顺着被她攥紧的衣角传来,顾泊如轻叹:笨蛋。 正准备开口拦下穆铮,那人却在五步外自觉停下,盯着地面出神。 捏丝戗金五彩食盒倒扣在地,乳白色糕点沾了黄泥,可怜兮兮地碎成屑块。 “这就是你说的槐花糕?”穆铮弯腰捡起最上层较完整的一块,冲韶乐扬手,“你做的?” 韶乐轻轻点头,仍缩着不敢出来。 穆铮会心一笑,吹了吹糕上的土就要往嘴里送。 “别吃别吃!”韶乐以为他真要吃,急忙扑过去,攥住他的手腕瞪道,“不干净,吃了会坏肚子的!” 圆溜溜的杏眼裹着怒意和忧色,瞪得穆铮心尖痒痒。 他挑高眉峰,觑了眼手腕上的小爪子,突然反手捉在她腕上,轻轻一拉,将她拽到眼前。 呼吸相闻,鼻尖与鼻尖之间只余一掌距离。 “那你再帮我做一份新的,好不好?”笑意醉人,声音低魅。 好不好、不好、好…… 这三字轻柔地像风一样撩过众人心头,又凶猛如隆隆天雷勾动地火。 大家你觑觑我,我瞅瞅你,眼里毕毕剥剥喷着八卦的火花。 这位质子跟九公主相识!而且听话里的意思,似乎还熟得很!都开始互赠礼物了! 莫非皇上把他塞到书院,本就是为结秦晋之好?妙呀!若能成,日后战事能少好些。帝王心,果然深不可测,深不可测。 韶乐不解旁人心思,只想挣脱他的手:“你松开!松开!” 语气明明是气愤,落在穆铮耳里,却自动转成了撒娇。便继续耍赖:“你不答应,我就不松。” “松开!” “不要。” …… 二人的拉锯战尚在继续,围观的人群越看越兴奋,恨不得上前帮忙推一把。而湘妃竹下,有人的脸色已黑成锅底。 今日之事,涉事人过多,且还牵扯到一外邦王爷,而顾泊如无一官半职在身,这事不该由他来管,他也懒得管。 他原本也只打算站在旁边,静静等高子晋打扫完乱局,再进书堂上课。 当然,他说的只是,原本,原、本。 一片枯竹叶萋萋逶地,被靴子踩住,脆声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