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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明雪平静地看着他:“要么我自己回去,要么他抓我回去,有区别么?”

桑雩脱口道:“你可以跟我回苗疆,那里距中原千里之遥,我替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会让他找到。”

凿凿之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时将两人都震住了。桑雩本是意气之言,但话一出口,心中豪情几乎要冲破胸膛。

霜明雪与他不过几面之缘,阴差阳错救过他,也阴差阳错被他所救,已然两清,实在想不出他为自己冒险的理由,注视他良久,开口道:“你姓百里,是苗王百里辟罗最疼爱的独子,也是苗疆三千部族下一任主人,对么?”

桑雩没想到他居然猜出自己的身份,脸上一热,声音更有底气:“不错。我阿父是苗疆最厉害的蛊师,就算那个什么魔教教主亲自找过去,也奈何不了他,你只管随我走。”

霜明雪轻声道:“你为何要帮我?”

这个问题把桑雩问住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灵机大会上那位少侠,不该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该是什么样呢?桑雩也说不上来。

或许该如初见时那般,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惊才绝艳,叫人一看见他,就觉得心中畅然,天地再大又如何,自有人能一一踏遍。

又或是像画本里大名鼎鼎的侠客一样,背着一柄长剑,牵上一匹好马,走入江湖,剑斩天下不仁之辈,义佑世间苦难之人。

若不想理会红尘诸事,那就留在一个苍烟落照的山林间,朝饮玉瀣,夜枕明月,山川伴江湖老去,只有他永远、永远是自在傲然的模样。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过,桑雩看着霜明雪,愈发难受起来。

许久,只听霜明雪轻轻道:“如果你愿意,的确有一件事可以帮到我,只是这件事很危险,就算苗王亲临,也未必护得住你。”

桑雩坚定道:“你只管告诉我,我要说一个怕字,就不是苗疆男儿!”

霜明雪点点头:“那好,你既肯帮我,我拼死也会保你周全。”他从怀中取出那张贴身保管的藏剑地图,一撕为二,又将其中一份递给桑雩:“且附耳过来。”

桑雩忙靠过去,霜明雪声音压得极低,话如微风一般,桑雩不住点头,末了,有些困惑道:“既然这东西最终还是要给他,又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霜明雪淡淡道:“再如何重要的东西,要是太轻易就到手,便也显不出重要了。”

桑雩眨眨眼,不是太懂他的意思,但还是郑重道:“好,我去安排,不过这是什么?”

还没等他展开看个究竟,便被霜明雪按住了手:“别看,这是世上最害人的东西,你只消收好,千万千万别动心思。”

桑雩重重的“嗯”了声:“我记住了,我不看,不过你明明不愿意,何必非要回去,找别人做不行么?”

霜明雪摇摇头:“这是我和温离之间的事,他欠我的,自该我去讨回来。”

桑雩忧心道:“可温离武功高强,你现在……跟他硬碰硬实在讨不了什么便宜。

霜明雪嘴角一动,露出一个笑容:“我从前也这么觉得,以为这世上的仇怨,只能靠生死来了断,现在想想,其实不尽然,让一个人万劫不复的法子有许多,或许,连血都无需见。”

他这一笑邪气横生,活脱脱一个小魔头也似。桑雩看得阵阵心悸,转念又觉心酸,只好道:“那你……多加小心,万事以保全自己为先。”

霜明雪点了点头。他这十余年一向独来独往,骤然多了个肯为自己犯险的朋友,虽不知该说什么,但心中十分感激。想了想,将脖子上的长命璎珞取下,此物内里中空,暗藏一古旧纸笺。

霜明雪展开递给他:“这是叶家剑的心法口诀,我父亲亲手写下,如今我也用不上了,就送给你吧。至于身法……”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桌上:“借你剑一用。”

桑雩连忙将剑奉上,霜明雪以绷带缠住手,方才握住。他端详着那柄剑,眼神温柔如水,好似在看自己的爱人一般,而后道:“你随我来。”

他们走到庭院之中,此时天已大亮,但见远山渺渺,孤雁横飞,端的是一副如画美景。

只是这天高风清的景致,在霜明雪剑光乍现的瞬间,都失了颜色。

时隔两年,桑雩又一次见到他的剑。或许那不是剑招,而是霜明雪自己。

他仍如两年前一般。一剑出,便见处处藏锋,招招容情。剑光过处,微风浮动,日影相随。虽不明其相,却似处处见意。

只是收剑一势决绝异常,好似要玉石俱焚一般。剑身似有感应,嗡鸣不止,仿若哀鸣。

桑雩听得心中战栗,几乎想冲上去拦住他,然而剑风一转,他浑身杀意尽收,挑下旁边一朵芙蓉花,含笑送到他面前:“叶家剑精妙之处我已无法使出,这些不过是虚招,你且将心法口诀记住,若有机缘,或许能悟出真章。”

桑雩怔怔地接过花:“我记住了,多谢你。”

霜明雪轻声道:“我可以再求你一件事么?”

桑雩心里一紧,他已猜到霜明雪要说什么。

果然,只听霜明雪一字字坚声道:“求你,把挽惊鸿给我。”

他话音出口的瞬间,桑雩只觉耳中一阵轰鸣,像听见什么倒塌一般,一个声音在心里嘶喊:“别给他!”

霜明雪神色黯然:“我做了太多有违本心的事,早已心力交瘁,只是我还有一件比报仇更要紧的事要做,只能苦苦支撑,可若不能恢复武功,这件事便无法完成。”

桑雩脸色发白,看了看手中的花,又望向那柄长剑:“做到又如何?你会死的!”

霜明雪微微一笑:“若愿得偿,死又何憾?”他看着桑雩,轻轻道:“在魔教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上天从未厚待过我,我又何必抱着那点虚无渺茫的希望不放,但今日遇见你,我才知道,我的忍耐是有意义的,上天终究予我一幸事,我一生夙愿只为此,求你,帮帮我。”

一个主动赴死的机会也算幸事么?

桑雩不懂,但对望之际,他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与疲惫。有一瞬间,桑雩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这样,对他而言才是解脱。

无言对望许久,终是将一枚小小的锦囊递到霜明雪面前:“种在手腕,蛊虫会暗暗为你收拢内力,若到用时,只需……”他难过的停了半响,才道:“只需划破那片血肉,杀了蛊虫即可。”

话才说完,又急急道:“但若你不动它,放一辈子都无碍。”

霜明雪无声地拱了拱手,将剑放在院中石桌上。

他神色仍有些眷恋,桑雩只恨不能给他真正的好东西,见状忙道:“我家中还有其他藏剑,这柄你若喜欢,只管拿去。”

霜明雪遥望远天,轻声道:“不必了,剑为君子器,我已不配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