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虔苦笑。
“你说得好。花有重开日,可人呢,人这辈子却不能重来了。”寿虔在锦龄面前,许多心事便遮掩不住,“锦龄,你服侍婉祺好些年,应当很了解她。你说,朕该不该嫁琇宁给润舟,婉祺会希望朕如何做?”
“皇上这话问得,真让奴婢听不懂。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会愿意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
听锦龄说完,寿虔也像忽然像明白了似的,觉得自己问得可笑。
但眼下琇宁吵着非润舟不嫁,即便太医来回话,说润舟那毛病不一定治得好,她也情愿。太皇太后偏疼她,最是见不得她掉眼泪,这两天她不吃不喝,身子渐消瘦,闹得太皇太后都心疼地快妥协。
皇太后午睡醒来后,听自个的儿子说起这桩烦心事,却觉得可乐,还真是少不经事,遇见什么事都只会直来直去地想。
她给寿虔指了条明路。
“其实皇上不必执着于给琇宁找不嫁给润舟的理由,你也可以给她寻个更好的、必须得嫁的额驸人选就是,让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样,自然有人帮皇帝去想,该如何让琇宁不嫁给润舟。”
寿虔思量再三,仍是想不明白:“可哪有这样的人啊,太皇太后选出来三个,意思是让琇宁自个选。”
“你年轻,有些事不知道也是有的。”皇太后知道儿子为这事发愁,那眉头紧皱,她瞧着都心疼,“那三人中的□□衮,亲祖母是珣齐的同母亲姐姐、太皇太后的异母亲妹妹。太皇太后是身份尊崇,做得这紫禁城的后宫之主了,珣齐现下她还用得到,但她未必想得到亲妹妹。珣齐就不一样了,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那差得多,他定是愿意琇宁和唯一的同母姐姐结姻亲。有了公主嫁过去,他姐姐一家也能更受庇荫不是。”
“额涅的意思是,让儿臣去动员中堂大人,撺掇他选□□衮给琇宁做额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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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舟原本是打不算去盛京的,他巴不得见不到继善一家子,但又觉得恒亲王说得也有道理,婉祺的长兄尚且为此忧心,她自然更难做,或许避避风头也好。
婉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她手上预备开酒楼的事要先暂且搁一搁了。
从京城到盛京路途远,婉祺是头回出远门,又是第一次见公婆,加之是临时起意要去,时间匆忙,婉祺很是忙活了一天,连永晟送来的手札都没顾得上看,便让喜燕装进行李,准备带着路上看。
出发那天,到了门口才知道,她和润舟仍旧是一人一辆马车。
这事是润舟定下的,先头一天,邓玉鸣还问过要不要备一辆大些的马车,能让润舟和婉祺共乘。
但润舟有自己的考量。算起来,他和婉祺之间把话说开也才半个月,再往远了说,从婉祺来将军第到现在也还不到半年,虽说近来亲近了些,但毕竟相识的时候还短,不可操之过急,他又是男人,万一太急切,让婉祺觉得他是个轻浮孟浪之人,便不好了。
喜燕扶婉祺上车,嘴里叨咕着这都要见公婆了,怎么还分车坐。
婉祺心里也摸不准润舟这是作何想,但这一路不算近,她自个儿一辆车倒也更自在。
某日行到郊外,远远遇见一处小溪流,瞧着风景倒好,婉祺动了心思想去逛逛,只那地儿不好过车,只好停车在外头稍远的地方,她领着喜燕走过去。
婉祺很小的时候,博尹泰偶尔会带着全家出去踏青郊游,他生性随和,还会带着永晋几个下水摸鱼。那时婉祺就脱了鞋袜,额涅帮她卷起裤脚,她有些怕水,不敢往里去,博尹泰也怕她站不稳,不准她跟着,便只能站在浅水处的卵石上看着。
永晟最皮,时不时还朝婉祺身上撩水花,弄湿了衣裳,婉祺就哭着扑进额涅怀里,嚷嚷着二哥弄脏了她的新衣裳。那时额涅便会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哄着,说回去就将永晟打一顿给她解气。
想起幼年的欢乐时光,婉祺不自觉便笑了。她有几年没淌过水,如今都成大姑娘了。
婉祺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在手心,看着倒影里的自己,婉祺悲喜交加。喜的是她平安长大,悲的却是人长大了,父母兄弟却都不在身边,如今是孤身一人了。
手心里忽然漾里涟漪,婉祺一抬头,这才发觉落了细雨。
她和喜燕没带伞,用手遮着额头,往马车处走。
雨势渐渐大了,雨点打在婉祺肩膀,她低着头看脚下的路,目光里瞧见马车的车轮,终于安了心,踩着脚凳蹬蹬上了车,推开门见润舟正在里头闭目养神,一下愣了。
她方才只顾低头看路,也没细瞧,竟是上错车了。
“夫人,咱们的车在后头呢。”喜燕落了婉祺几步,这才追上来。
这番动静惊动了润舟,他睁开眼,两人很快四目相对。
婉祺忽然觉着有些尴尬,抬手抹了抹额头落得雨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太着急没注意看,上错了车。”
说着,便转身要下马车。
润舟往前一探,伸手握住婉祺手腕,手上用劲儿,便将人轻轻松松带进马车,而后啪地一声关上门,留喜燕在原地错愕。
婉祺坐在润舟身边,看着他推开一旁的小窗,对外头吩咐:“拿条干净的沐巾来。”
润舟将沐巾抖开来,替婉祺擦着额角眉梢沾着的雨水。
婉祺看着眼前润舟修长的手指,忽然有些害羞,伸手要去拿那沐巾:“爷,我自己来吧。”
“不用。”润舟握住婉祺指尖,将她的手放到自个儿的腿上,仍旧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你这两天待我冷淡了不少,是因为公主的事?”